奔赴 其实想写一篇这样的文章很久了,来纠正一下人们心中对大学生登山的误解,说一说自己眼中的登山。事情起源于当我跟同学说我要去青海登山的时候,他们一脸惊讶且羡慕地说:“哇,你要去青海玩啊!”但不是这样的,登山不是旅游,这并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登山是需要有决心的,是需要付出的。若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登山的话,那也只会成为别人的累赘。登山是个艰难而长期的过程,大学生登山尤其如此,你需要顶着周围巨大的压力去奔赴自己热爱的地方,并为之付出巨大的精力,登山是需要有决心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此艰难,如此付出,为何还要去登山?这个问题,是每个登山队员都会遇见的问题,无论是新队员还是老队员。在每次冲刺后的血管膨胀刺痛时,在深夜还在密林穿梭盘旋时,在负重几十公斤日行二十几公斤走得脚起水泡时,我们都会扪心自问:“为什么我在这里?为什么我不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宿舍悠闲地刷手机玩游戏?”或许这就是山的魅力吧,每次去完一次雪山,总是想着这么累,下次再也不去了,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奔向它。 去登山,在于它对人心灵的洗礼。 去过雪山和没去过雪山的人是不一样的。在我们生活中,有很厉害的人,他们参加各种竞赛,拿各种奖项,在生活中闪闪发光,在各种工作中游刃有余,这是优秀的人生,为人期许,为人追求。但还有另一种方式的人生,一种丰富的人生,心有山壑,眼含江河,拥有广阔的内心在纷扰的尘世中安静的生活。这两种生活方式并无高下之分,两者能互补甚至相合,而登山能极大地丰富你的人生。 远离城市的灯红酒绿,奔向亘古便矗立在此的巍巍雪峰,抬头便是满目星河,灿烂一如千年前古人抬头所见。记得到大峰本营那会儿,星如莹水,为山间事物都笼上了一层薄纱。远处的雪山影影绰绰,为黑夜和星光渲染成墨色,像千万年前一样,静静屹立,默然无语。细碎的星光穿过营地马匹上的鬃毛,星星点点,随着马尾的挥动一起摇曳。而抬头望去,群星灿烂,山上的星空简直辉煌得不真实,所有的星星都是璀璨绚烂,连各种星座都一眼可见。在这样的星空下,曾和一群有趣而可靠的人一起抬头望天,细数牛郎织女,这样的画面,正如那天晚上的星星一样历历在目,难以忘却。 也记得大峰冲顶前夜,施施然地飘起了大雪。当时躺在帐篷里,本该寂静的雪夜却充斥着各种生动的声音。可以清晰地听见雪花簌簌地落在帐篷上,风忽忽地撕扯着帐篷,而帐篷外的马匹铃铛在风中断断续续,时不时会有马匹长嘶或打几个响鼻,也有人踩在雪上嘎嘣作响的声音。总之,晚来枕入眠,一夜风雪声。 说来也是巧,我去两次冲顶,都是在风雪夜中前行,也是难能可贵的体验了。当时带着头灯,灯光照在雪地上晶莹闪烁,像飘散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冲顶的时候耳边一直充斥着忽忽的风声,风夹着雪拍在脸上,有时简直让人睁不开眼,但抬头即是辉煌,举目便是灿烂 (虽然当时很有可能也没啥力气抬头),让人觉得伸手就能握住头顶闪耀的星星。特别是爬到一半的时候,前方顶峰云雾缭绕,若隐若现;后面帐篷的灯火星星点点,明灭不定。最妙的是回首望去,灯光所照,视线所及,皆是纷纷扬扬的雪花,被风裹挟着,或急或缓,大大方方的洒落已是白雪皑皑的大地,而整片天幕也都为这细碎的洁白所铺满。此刻星空璀璨,雪山寂寥,仿佛天地广阔,山川湖海全都在这一场雪中;岁月漫长,古人今人皆是同一行人。此刻便能理解为何有人朝圣雪山,又为何总是有人前仆后继地奔赴雪山。 看过星河灿烂,见过雪山巍峨,路过经幡飞舞,种种景致,都会刻在你的心头 ,丰富你的心灵。而心灵的洗礼,不仅仅体现对内心的丰富,更表现对意志的磨砺。 很多人都喜欢说征服了某座山,其实不然,山只是在那里,既未邀请,也未挑衅。与其说征服了一座山,不如说征服了那个想要后退的自己,而这,又牵涉到了登顶的问题。登山的人说没有对登顶的憧憬是骗人的,谁都想登上那雪天交界处,在几千米海拔的高顶上留下自己的足迹。可攀登的时候往往是不登顶是常态,登顶才是意外。下撤是很简单的,暴雪,大风,高反,装备。。。。随便一个因素便能让你止步巅峰之下,看着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顶峰只能无奈下撤,无论多么遗憾,多么不甘,多么委屈,多么不舍,也只能回头再多看几眼,狠狠将其记在心头。 但其实对登顶的执念也不必太过深入,顶在山上,顶也在心中,山高有限,人心无限,如果已经全力以赴,那么最终所到之处也已经到自己的顶了。登山这一途,最重要的不是登顶那几百米的爬升,而是在于走的过程;征服的也不是山峰,而是自己。这样一路走来,是很不容易的。从前期训练到出发进山,并肩之人总会逐渐减少,曾经怀揣着共同憧憬的人因为各种原因遗憾退出,他们的叹息会落在你的心上,动摇你的决心;学业的压力也会落在你的肩头,增加你负重;各种繁琐麻烦的事因此需要另找时间,大多休闲娱乐时间也只能放弃。。。。仅仅是坚持到进山之前都是需要很大决心的。 之后跨越大半个中国,在绿皮火车的哐当哐当声中奔赴雪山。进山了还要忍着高反的头疼恶心,顶着高原无遮挡的不带墨镜就会雪盲的阳光,在随时可能到来的狂风暴雪中负重前行。在到达那个顶之前,我们的每一步,都是充斥着汗水,有时甚至是泪水。所以说,最重要的是一路上那些我们亲自用双眼所见证的,星空灿烂,雪山圣洁,大漠荒广,是我们用自己的双脚亲自衡量的几千几万米,是我们一起在这一路上洒下的汗水泪水,而不只是登个顶。如果仅仅因为缺少那几百米的爬升而否定我们整个全程的意义,那我拒绝这样的登顶。 我们都只是凡人之躯,不能轻轻松松地一下就从山底跃上山头,甚至有时也只能望着顶不甘心地下撤。但我们能打破神明给我们设定的界限,只凭满腔孤勇,便能跨越万里距离,爬升几千米海拔,奔赴心中热爱。我们是凡人,不能潇洒地走完全程,我们狼狈地,咬牙切齿地,精疲力尽地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但我们始终在前进。山在那里,我们未必征服了她,但我们一定征服了自己;我们未必能踏上最高的地方,可只要全力以赴,那么不论我们最终立在哪里,都可以自豪地说一句:“我登顶了!” 登山之途,更是心灵之旅。冰川万万年,人生短短数10年,当你真正踏上冰川,来到这雪线之上,方知高处之美,更坚心灵之志。乃知山岳气磅礴,不用滥漫谈江湖。世界很大,一生很短,不要让你的憧憬只是憧憬。只要心中热爱,就别怕奔赴山海。 去登山,更在于与人之间的羁绊。 亚拉里士多德说过:“凡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明。”让登山更显意义的,是伙伴的同行。山上是队友,山下更是挚友。山上山下,其实也无所谓前往哪里,在青春的年纪,和一群伙伴去往远方,无论是哪里都显得很有意义。 说来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现在回想登山的过程,最多的不是登顶如何激动开心,而是大家在一起温暖繁琐的瞬间。我们见过那么多雄奇壮丽的美景,可最终回想起来,最先浮现脑海的不是雪山如何寂寥,不是大漠如何寥廓,也不是星空如何灿烂,而是一同走过这山山水水的伙伴的脸。那些美丽的风景,因为有你们更显美丽;那些艰险的道路,因为有你们更有意义。 那些一起的画面,在记忆里和雪山一样美丽。就如在玉珠峰本营的晚上,白天的适应性徒步之后基本每个人都被高反折磨得蔫蔫哒哒的,但又迫于高原不能早睡,大家基本就都到厨房帐聊天去了。山上天黑之后风大的离谱,吹的帐篷劈里啪啦直响,给人感觉是真的要把帐篷给刮跑了。那时候我们正在互相讲故事,伴随着手机的歌声。当时帐内灯光摇摆,歌声呢喃,大家轻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彼此仔细聆听。尽管帐外狂风怒号,可帐内却安详得像是婴儿摇篮宁静平和;尽管住在几千米海拔之上,可帐内却温暖一如身处自家。仿佛就算天昏地暗,帐内依然会有着温暖的灯光,灯光会有互相倾诉互相聆听的我们。 而记忆中有的不仅仅是所见美景,那些在苦痛中的呐喊与挣扎同样鲜明,一样珍贵。就像西大滩那个高反的晚上,虽然无人能一起承担你的痛楚,但总有人愿意陪你无眠到天明;也似在旅馆冲突的那天,纵然痛苦流泪呐喊,终以拥抱微笑释怀;还如本营下撤的清晨,虽然无奈遗憾与不甘,但伙伴会接过你的红绳与信念登顶。所谓伙伴,一同走过的不仅仅是那些美好与顺利,更有那些挫折与苦痛,那些一起咬牙坚持下去的时刻。 我们一起走过厦门的炎炎烈日,走过野外的密密丛林,走过白城的长长沙滩,走到了高山下的茫茫白雪。千里万里,崎岖险阻,因为有人陪才能走完。无所谓强者弱者,一个人,再怎么强也无法走完全程;但只要有伙伴同行,前路再怎么艰险也有勇气走下去。每次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只要看看身边同行的伙伴的脸,总能咬牙再撑一下。 纪伯伦说过:“和你一同笑过的人,你可能把他忘掉,但和你一同哭过的人,你却永远不忘。” 而陪你一起去过雪山的人,更是会牢牢刻在记忆里。登山最美的风景不是山,而是陪你走过山山水水的人。我们从五湖四海而来,终究将会回到五湖四海而去,缘起于山,但缘不止于山。分别不可避免,但青春的美好记忆将会永存。就像手腕上的红绳,带着伙伴平安的祈愿,会像记忆一样永不褪色,纪念我们一起走过的青春。 说了这么多,最后,如果非要再说一下为什么要去登山,我想以登山家乔治·马洛里的一句话作结:“Because it’s there.”只是因为山在那里,正是因为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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