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高潮过后不一定是低谷,但是一鼓作气过后一定会疲惫。 上山时候从来没感觉到累,下撤时候却觉得很累。当天B组下撤的过程中遇到了风雪,从下撤的途中一直刮到了C1,我们一群人坚持着撤了营,背着、拖着沉重的东西往冰川下走去。只记得走了很久,过了裂缝区,才看到上来接应我们的A组队员。 当天的后来一切很顺利,没到天黑所有人就归营了。 第二天,我们在本营修整嬉戏了一整天,准备再过一天就出山。 出山那一天的安排,我一直觉得不是很妥当——当天上冰训练,回去后立刻出山。 我觉得如果想继续训练完全可以再留一天,或者干脆不训练了,但是整支队伍的安排已经定下。在训练的过程中,本营急切地呼我们,说有熊朝冰川方向来了,嘱咐我们回去千万小心。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遇到熊,也是我们在山中最大的担心。 下午2点钟,我们收拾好换鞋处的东西准备回营出山,但是有一件我们谁都没有料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正午的太阳很大,冰川下的溪流变得又宽又急,我们已经没有办法过河了。 当时,或许说对于我们自己来讲,用力使劲地跳也许可以安然过河,但是就怕哪一脚突然踩空,水流很急,水很冷,河底的岩石尖利,很有可能发生预料不到的危险。 迫于无奈我们选择了最蠢但是最安全的过河方式——蹚水过河。我们一群人排成一队,一个接一个地蹚过。刚从冰川上融化下来的水很冷,而且似乎聚集了雪山上面的寒气,脚刚刚一下水,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只需要几秒钟,脚就会失去知觉。就这样一直蹚水过河,最后刘琳终于忍不住了,害怕得哭了起来,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脚被冻坏了——一点也不夸张,真的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我们很多人最终停住在一条很宽很急的小河前,小河两岸被冰雪覆盖,没有土河岸给人有安全感。戴雨笛最先过了河,不知他怎样找到的一个合适的地方,然后一跃就到了对岸,我们其他后赶到的人都估摸着自己包的重量,看着沿岸的情况,也忧虑着对面落脚后会不会滑倒,都不敢冒险。斌哥决定先把包扔过去,然后自己再跳过去,没成想包却脱手了,悠了半天的力量都悠给了空气,包往前走了一点点就掉了下去不可能到对面。一瞬间,斌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毫不犹豫伸出手想拉回包,但是包已经坠了非常多,根本不可能挽救,可是此时斌哥也再也收不住脚,和包一起坠向小河。包随着水流飘走了,我见斌哥手钩住了对面河岸没有危险,自己也没办法去帮他,况且对面有戴雨笛,就赶快去营救那个包,可是水流太快,还没追上包就被前方又一条小河挡住。一时间,沿岸的大家都去试图拉回那个包,但是最终都没能成功,只能望着这条河叹气。后来猛哥沿河走想寻找那个包,可是依旧没有找到。 因为此事,斌哥右臂脱臼了。看着以往骄傲的斌哥此时竟然需要别人的看护才能继续走下去,我心里有点难过,可是也没有办法,只能赶时间回本营尽快出山让斌哥去看医生。后面这一路走得很艰辛,饥饿加上对熊高度的警惕,让我这一程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的。 回到本营,气鼓鼓的栀子在那里等着我们了,她很担心我们,所以一直让我们早回来,结果不但没能早回来,反而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重重困难。时刻不容耽误,我们尽快收拾了下装车出山了。 我清楚地记得,出山这天早上,在本营的东边,河谷的开放地带的更远处,出现了盛大的云海,最开始,云海遮住了朝阳,而后来朝阳渐渐升起,云海也一直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始终的盛大。这片云海直到中午才消失,我恍惚间觉得这是天空送给我们的一场演出,作为临别最珍贵的礼物。这个礼物太壮观,太浩大,太震撼,让我们无法忘却它,无法忘却这片河谷,无法忘却这里的草原、牛羊,无法忘却各拉丹东。也许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实现我们自己的很多想法,却忽略了我们其实打扰了这片草原的纯净与安宁,但是草原和天空的胸怀似乎没有边际,依旧用自己完全绽放的美丽来欢送远道而来的客人——就像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西藏人一样。 有怎样的山水就会孕育出怎样的人,这片连绵无际的雪山不知蕴含了多少生命的慈爱,我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来这里登山的,虔诚地陶醉在这片没有污点的土地中,就像一个旅人,就像一个朝圣者。 车子开远了,各拉丹东的全貌再也不能看到了,但是在连绵群山中,各拉丹东显示出了自己绝对的高度,傲然挺立在众峰中央,其他山峰连各拉丹东山腰的高度都比不上,服帖地接受各拉丹东的俯视。于是一种圣洁地庄严感在我心中升起,我久久地望着这座山峰,什么关于它的话也讲不出来。身旁的队友们也被感染了,我们一起大声地喊:“各拉丹东!再见!” 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我们的声音一瞬间就飘散的无影无踪,但是一程所经历的一切,伴随着我们最后的喊声,将会在我们的心中回荡一生。 我们走了,十几天来熟悉起来的当地牧民挥手和我们再见,虽然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话,但是我无法忘记格桑清澈的眼睛和他的那匹漂亮的白马,也无法忘记当姆的笑容。我们走了,这里的牧民、牛羊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一直被我们的帐篷压住的青草,也即将成为牛羊的食物。我们走了,我们的生活中也将不再有生活在牧区的藏民,也将不再有熊,我们在草原上留下的一切也都将被岁月冲磨殆尽。 既然一切都恢复了原样,那么,最终是什么留了下来呢?
(上篇完结,下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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