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摸索着起了床,一开门,天还灰蒙蒙亮。没过多久,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微凉,但还不觉冷。撑把小伞到达食堂,鼓鼓的、大大的登山包零散堆了一个又一个。人,并不多。
“有大煎包吗?”
“有,但还没做好。”
“有XXX吗?”
“有,还没端上来。”
时间临近,稀稀疏疏听到收拾、扛包上肩的声响。
“那就这个,还有那个!”
“这个?”
“不,旁边那个的!对,就这个!”
色相在这时顶了些作用,不知道名字,我还不会看哪个长得好看,看着好吃吗?后来,经证实,眼光确实不咋地...
本想着第一次这么早来食堂,能把平常轻易就被“扫荡”一空,只记其名、不知其味的东西,趁机也洗劫一通。没想到,太早,也未能如意。
“我刚才看到你了,还叫你了,看你背个大包,就知道是我们自己的人了。”
“是嘛?我没听到。不过,我们这样真的很有辨识度。”
一行二十几个人,负重拉练,顶着灰蒙蒙的天,背着鼓鼓、笨重的大背包,装着十几公斤的沙子,跨过了雨后留下的小小水洼。
02
“我现在看到地上的瓶子就想捡起来装沙子。”
“我看到沙子就想装起来!”
大笑打散睡意,好不容易搜刮到6L容量的矿泉水瓶,在昨晚摸黑装满了沙子。
乡间路上没什么人,偶有三轮车、大卡车卷着尘土、呼啸而过。绿色成片的稻田,也有某家偷懒,只留一汪泥地;路边零散堆积了花架,耷拉着不知名的小花。红底黄字,远远的,写着“化肥店”、“食杂店”。独门独户的小庭院,狗汪一路狂吠。偶有些频率略为急促、反而不大协调的几声狗吠,仔细听听,是我们队长舜在卖力演绎,可惜了,生而为人。
“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的话,就能跟你们一起了。”两个全副装备,骑行路过的大叔慢慢超过,消失在远处转角。
“还没到吗?”
“还在路上。”
“我们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
起初的一无所知是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你在走,但你不知道会在哪停。没人告诉你,即便告诉了你,未知跟没方向几乎等同,没有盼头跟茫然无望紧紧挂钩。
“快了,看到前边那个了吗?到那就休息!”
大喘气声替整个身体叫嚣,大到惊动了身旁的伙伴,也惊到了自己。真的快了吧!就在前面,看到了,应该就是那个。带着一丝盼头,强撑着身体,远方就像不远的近处。
意料之外的没有停,你的前面是拐角处不可见、仅靠模糊字眼形容的那个前面,我的前面是抬头可望,看似可触的近处。
如果说,有了方向,有了目标是一种支撑你继续向前的无声动力,那么方向的误判则是一种致命的打击。我的最后一口气,在我想要达到的目标也已达到的目标前,消耗殆尽,徒留疲惫不堪,一击即垮的躯干。
“我觉得你不行了。”我想,如果我的目标跟你所给我的目的地,稍微再差那么几百米,仅凭意志,也再难拖动平常轻松驾驭的躯干。
那是一个转角,一个下坡路,拖拽着沉重、无力的双腿顺势而下。山间溪水潺潺地流,干净的,沉稳的,带着山间的味道和气息。
“啊!终于能休息了。”
“这水好冰啊!”
“可别在上游洗手。”
“来合个照吧!”
“多远了,快到了吗?”
“还没,才刚要上山。”
03
坑洼、狭窄的泥土地,被杂草野花遮蔽,横七倒八的枝干、倒树,台风钦定的发言人。无法穷尽的上坡路,顺势直上,蜿蜒、拐角、直挺,隐隐可见前行的人,恍惚又消失不见。
一块相对平整的半腰上,零散放着徐徐燃烧的蚊香,还剩一截。一群小孩,一堆书包,两个大人。低头前行的我们,靠着声响注意到前边的小孩。嬉闹的小孩,早摆好了姿势,随时入镜。
“来,来拍我!”
“我摆好了,在这!”
几秒前,杂树中横乱,穿、爬前行;剪刀手,笑脸,几秒内停滞在了我们的相机里;几秒后,依稀还能听到后方嬉笑打闹的声响。
埋头直走,只顾得看脚下,看前人的脚后跟,偶尔也抬头望没有目标,没有标志物的杂草、落叶、碎枝,转而继续低头。实在、颤巍的步伐比虚无、缥缈的远方更能被接受。不过也要闪得快,哐的一下极易跟横叉出来的大树投个满怀,不浪漫,反倒有点心疼多出来的红印子。
眼睛刺辣辣地疼,而后一滴汗准确无误地滴落、命中,解释了所有,连找证据破案的功夫都帮着节约。
背包被倒下、低矮的树干挂住,不小心脚底也会打滑,不时还有蚊虫会跟上一小段时间。
“小心,注意脚下。”
“等等后面的同学。”
“后面的同学抓紧哈!”
“传下去,有突出来的铁丝网。”
遥遥无绝期,漫漫无终点。
“什么时候休息?”
“还不到这座山的三分之一呢!”
“要休息了吗?”
“再走走就休息了。”
偶有的休息,是那时听到最美的字眼。
04
阳光从被层层叠叠遮挡,稀稀拉拉闪着微光,到照耀了半张脸,再到让全身透着亮光,泛着耀眼的橘色。
“没骗我们吧?”
“真的假的?”
“真的到了!”
从一座山,远眺到另一个山头,浑然不知已达顶点。高高低低,参差不齐。谁又看得清?谁又辨得出?谁又能穷尽?
“啊!”
一声大喊出的气势,没有遮拦,只有放肆、无所忌惮的高呼。
“可以倒沙了!”
“耶!减重了!”
“这是我走到现在最开心的时候了。”
一行人占据整个山头,四面八方哗啦啦地倒沙,卸下半身负荷,卸下半程的茫然、盲目。
“轻的都不像自己的了。”
“我也是!”
“那要不要再背下去?”
“你来,你先来。”
偶有风吹过,如小瀑、如细流,洒脱、自在,像极了洒下它们的一群高呼者。
05
“晚上吃什么?”
“晚上吃什么?”
“估计最后又传上来‘晚上吃什么?’”
“好嘞!晚上吃食堂!”
“一人报一样菜啊!”
“把自己爱吃的留下来,再传下去。”
“很快就要看到文明社会了。”
“这水泥路,这标识,哪就不是文明了?”
“这顶多…是文化遗产。”
……
细细碎碎的话,外放断断续续的民谣,一路跌宕、摇晃向下。
06
冗长的行进,不知道,要想些什么?不知道,该想还是干脆不想。不想?太过空虚、无助、无处依托;想?思绪杂飞,了无定踪。
视野无法穷尽的山坳,不知道,要有方向?还是无视、不立方向。没方向?没了盼头;有方向?穷尽一时的气力,只为一时的目标,一误判、一妥协,全身击溃,狼狈狼狈。
END
2016.12.7
吴妍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