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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难事故] [转]2014婆缪山难事故报告Full Version (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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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8 16: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xyy_xuma 于 2014-12-9 01:06 编辑

2014婆缪山难事故报告Full Version (转载请注明出处)
原帖地址:http://bbs.rockbeer.org/viewthread.php?tid=1241670653&extra=page%3D1

Charpter 1 风的镇魂曲  作者:王二
Charpter 2 攀登报告  2014年8月婆缪峰攀登报告--赵忠军
                                 2014年8月婆缪峰攀登报告--罗柳生
                                 2014年8月婆缪峰攀登报告--王滨
Charpter 3 搜救报告  2014 婆缪峰山难搜救报告--何川


----------------------------以下是原文-------------------------------
Charpter 1 风的镇魂曲
作者:王二

本文旨在尽量准确的描述本人在婆缪山难事件中的所见所闻。
本文只代表本人观点。
章节2、3由赵四、箩筐、王大、何川分别撰写。未做任何删节与改动。


山峰名称:婆缪峰
山峰海拔:5413米
山峰属性:高海拔岩石
经度纬度:经102.5041, 纬31.0645
所在地区:四川小金县四姑娘山风景区
攀登路线:东壁转东南山脊
攀登团队:赵忠军(赵四),伍鹏(自由的风),王滨(王大),罗柳生(箩筐)

2014年8月19日 晴间多云
攀登界的老话,“你一撤,它就晴”,基本和你一洗车它就下雨一样神准。经历了十来天不间断风雪雨雾,浑身感到干爽就很不舒服的我们:我,Griff,鼻涕,老董,叶明,古杰-色尔登普攀登队于18日晚安全的撤回了双桥沟邓书记家。
上午起来照例在书记家的大院里把湿了十来天的各类装备摊开晾晒,中午这次请的BC厨师张哥办招待,又把鼻涕吃喝了个不能自已。
晚饭我们做东,请四姑娘山管理局户外中心杨主任一行吃饭。去年冬天尖山子出过事后,管理局方面收紧了山峰攀登的管理力度,像我们这种事前没有行政注册走正规手续申报的自费攀登队,管理局完全可以拒绝我们进山。不过通过小河联系了杨主任后,他开明的态度不但令我感到震惊,还让工作人员上门现场帮我们办理了进山手续,在此必须再次谢过。
宾主双方频频举杯,气氛热烈,搞得我忍不住又犯了赠物大法,把崭新的Patagonia机车帽给了书记,嘴里还念念不止:“Old soldier never die。”话说丰谷大曲还真是这次发现的新神物,实乃杀人越货,交心互助之必备。
酒多必乱,饭后听说沟里有人家大婚,跳锅庄,烤羊,我和鼻涕奶妈决定借着酒劲儿去凑凑热闹。一进饭堂,几乎所有和我们相熟的背夫协作都在,又是一通狂喝,用鼻涕的话说:“都吐两次了。”

22:18
略醺的我瞟了眼微信,我的好友马德民发来信息:
“在哪里?”
“沟里有人大婚”
“你电话通吗?哪个号码?”
“不通,189----5343,咋了?”
电话响了,那头传来非常低沉的声音:“王大刚给我通完话,出大事了……。”
我瞬间酒醒了一半,说:“今天我打了他两次电话,都是不在服务区。”
“王大现在长坪沟甘海子,借的别人电话,我把号码微信你吧。”
我拨通了电话,那头传来王大熟悉而且颤抖的声音:“出大事了,赵四,箩筐,伍鹏登顶了婆缪,下撤的时候,伍鹏掉下去了。”
“你现在在哪?安全吗?”
“我现在在甘海子,一个木屋里。”
“哪也别去,电话只接不打,节省电力,我们现在过来。”

23:30
刚从色尔登普撤下来的我们共六人,六个背包和我们此次除吊帐外的所有技术装备整齐的码放在四姑娘山管理局户外中心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一个小时前接到我通知的户外中心杨主任和他通知的几位领导已经开始协调进山搜救人员和交通及后勤补给。气氛是凝重的,没人多说一句话,鼻涕在不停的劝我喝水醒酒,而我在不停的用已经叫沙哑的嗓子向队友们重复:“只带必要的宿营装备及随身保暖衣服,技术装备统一打包,明天会有马匹驮进去。”
出双桥沟途中,我给正在攀登布达拉的孙斌,小河,阿飞去了电话:“伍鹏出事了,我们现在赶过去,你们自己决定攀登进程。”

2014年8月20日
00:30
由户外中心杨主任带队的四姑娘山管理局救援队和我们色尔登普攀登队一共12人集结在了长坪沟口的喇嘛寺,各自负重往干海子进发。也许是酒精的力量,我们的行军速度很快,快的让我来不及思考任何问题。沿途小休的时候,趁着大伙抽烟的空隙,我的思绪开始四处弥漫:
伍鹏,自由的风,风,怎么可能呢?年初我俩还坐在泰国Tonsai的海滩边,喝着Chang Beer,看着我们各自的小闺女健康活泼成长。
扎金甲博的顶部平台,我们搂在一起欢乐的蹦跳。
深圳某个小菜馆我们热烈的讨论着国内攀登的进程。
微博私信里你还在解释着在白河岩壁上凿孔装点以及人情给你带来的记录上的困扰。
中甸猪天堂火锅咱俩较真紧握的双手。
你送过我一首歌,brothers in arms,我靠它渡过了太多的不能回望的时光。
我。。。操。。。!你居然敢掉下去!!!

02:00
搜救队全体抵达干海子木屋,王大简单的叙述了经过:
2014年8月11日全队,王大,赵四,箩筐,伍鹏到日隆。
12日 日隆王大宿醉
13日 多云,建bc,4200米
14日 雨,垭口建C1,4800米
15日 雨,垭口休整
16日 多云有雨,4900米下降点,分队,王大原地等待;赵四,伍鹏,箩筐继续攀登
17日 多云转雨雪,王大继续原地等待,其余全天攀登,登顶后下撤3段宿营。
18日 雨雪转多云,早上十点出事,伍鹏在露营点滑坠,大概位置为南壁崩塌沟槽,晚上7点与王大在4900米汇合。
19日 晴,三人中午11点抵达bc,下午5点王大下撤,八点半抵达甘海子报信。
经商议,将由管理局救援队三名队员以及赵四队的向导杨东加上我,老董,Griff七人明天大早出发前往东壁大本营接应赵四与箩筐。鼻涕陪同王大撤回日隆。叶明,古杰与其余管理局工作人员在木骡子策应。

07:00
今天天气是这次进入四姑娘山区以来最给力的一天,搜救前队全体从干海子木屋出发了。

10:00
从木骡子到大本营的接近路线非常陡峭,沿途都做有路标。从小路尽头看到了一条河沟对面拉有经幡的东壁大本营,两顶小帐篷在灰色的岩石基部的灌木从里格外显眼,能看见赵四和箩筐在帐篷外活动,我的眼眶开始湿润,我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
赵四看到我,眼泪就流下来了,不由自主的抱着我的双膝大哭起来:“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他就这样在我们眼前掉下去了!”“我们太轻视它了!”“你知道吗?我们没有Leader!”箩筐脸色很差,面无表情的缩在帐篷里听着,始终沉默。
我只能轻轻的拍拍赵四的头,摸摸他的发际,嘴里说着:“没事了,没事了。”赵四那张大手指尖泛着苍白的颜色,之前王大知会我,他和箩筐可能都有冻伤。赵四轮廓鲜明的大脸和大眼睛刻满了疲惫,嘴皮干裂得厉害,眼神里既涣散又绝望。我知道那种眼神,我曾经看过。
赵四简单叙述了伍鹏出事的经过:请参看章节2 2014年8月18日婆缪峰攀登报告--赵四
听完的一刻,以我有限的经验,我知道,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他。他居然敢离我们而去!居然!敢!
我以为我会痛哭,但我没有。07年的经历告诉我,山不相信眼泪。现在我只想安全的把赵四和箩筐送到日隆。我出乎意料的冷静,可,我的心里却是那么的刺痛,这种刺痛已经被我锁在心底某处角落很长时间了,甚至我曾经以为不会再刺痛了。

12:00
我站在东壁大本营的最端头,我的对面是就是凄美绝伦的四姑娘山主峰,越美丽的事物,背后的故事越是悲情。我把一沓龙丹洒向风中,嘴里高呼着从梅里转山学会的藏语单词,它的意思是:山,请看见我。
我和老董,Griff护送赵四和箩筐下山。其余四位管理局救援队的队员将从东壁大本营沿婆缪的4500米高程横切到两河口方向,继续搜索。

17:00
我们顺利和从木骡子撤到两河口接应的杨主任一行及叶明古杰汇合了。赵四不但冻伤了双手,双脚也轻微冻伤。箩筐一路是边走边睡的节奏,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经商议,我和老董及Griff继续护送赵四和箩筐出沟。其余人员将进发至婆缪峰南侧的上棚子登山大本营与四位横移搜索的队员汇合,并等待下一步的搜索计划。

19:30分
我,老董,Griff,赵四,箩筐安全回到日隆。
晚饭时,终止布达拉攀登的小河,孙斌,阿飞,以及随队拍摄的Rocker,半袋饼干也和我们汇合了。
听取赵四的简报后,初步确定伍鹏的滑坠地点是婆缪峰东南壁崩塌沟槽内。

2014年8月21日 雨
伍鹏的夫人魏宇在王大夫人汪汪和张晓柳的陪同下赶到了日隆,同期抵达的还有伍鹏的同学兼密友笨笨和夫人Apple,以及听到消息从丽江赶来的黄超。
晚饭时北京的恰咪大姐也赶到了,加上从沟中撤回的古杰与叶明饭后全体人员组织了一次碰头会,由赵四、箩筐、王大分别叙述攀登过程和事发过程。而所有与会人员也把心中的疑问一一提出,感谢他们三人在刚经历丧友之痛,便得面对如此质询而且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耐心。
下午和魏宇单独聊天,她问我:“还有希望吗?”
我说:“对其他人也许我可以委婉,对你我不能,18号大早出的事,现在已经21号,而我们最快也得23号才能开始实际搜索,而且每天都下雨,他没有吃的,没有水,没有御寒装备,在那个高度,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我很抱歉。”
这是属于攀登者之间的对话,魏宇是一位妻子,一位两岁孩子的母亲,同时也是一位成熟的攀登者。她听完后,默默的开始抽泣,旁边的Apple用力搂住了她。

2014年8月22日 多云有雨
昨天晚上会议后决定由我和Griff,孙斌,小河组成搜索队,今天进沟到上牛棚子和户外中心杨主任一行汇合,开展搜寻工作。双桥沟的胡伯听说伍鹏出事,表示无论如何也要到山上帮忙,这也从侧面看出伍鹏的为人太值得我们骄傲。但由于家人的反对,大早我只能把他们送到沟口的喇嘛寺,便依依惜别。毕竟高海拔经验丰富的孙斌,攀爬能力出众的小河和Griff是令我放心的组合,加上管理局救援队的几位队员也具有超强的高海拔活动能力,只要天公作美,滑坠地点和路线没有判断失误,找到伍鹏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2014年8月23日 多云
在三嫂家等待我的私人物品出沟。
帮魏宇给伍鹏的个人装备衣物打包时,睹物思人,有一阵实在控制不住,眼泪哗哗流。
晚饭,大厨古杰和黄超携手为大家奉上了一顿舌尖上的三嫂家。吃的大家连呼过瘾。

2014年8月24日 多云
大早,我和老董的包车司机就跑到酒店接我们。今天是离开日隆回家的日子了。
和魏宇与大伙一一道别后,我们的车取道夹金山回成都,在夹金山垭口,大雾弥漫,我和老董撒了龙丹,祈愿山神开眼,护佑我们的同伴平安,也向伍鹏道别,从此生死两隔。
下午,微信上传来消息,小河孙滨Griff在崩塌沟槽5050米高程找到了伍鹏的遗体。突然想起三嫂对我说过的话:“伍鹏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这次一定找得到。”

2014年8月25日 多云
中午我和老董在机场话别,分头搭乘不同的航班回家。
这一幕和07年何其相似,只不过是另一位好友拿到了离家的单程票。
坐在候机厅,周围人群纷杂但又似乎空无一人。想到魏宇和小川歌的未来,以及已经年迈的伍鹏父母,我不禁对某个问题再次充满了迷茫,这个问题我曾以为我找到了答案。“Why we climb?”



 楼主| 发表于 2014-12-8 16: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总结:四个小伙伴的十年Party,他们都有着不短的攀登经历,在各自的攀登领域都曾面对过艰难的困境,都曾体验过好友因攀登事故离去的痛苦。集经验,能力于一身的他们本该享受一次完美的怀念之旅,但最终却以失去一位挚友生命的惨重代价结束了这次旅程。到底什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通过比对赵四,箩筐,王大的攀登报告,也许可以找出一些令我们受益终身的宝贵经验。

一、伍鹏滑坠的原因
1、海拔适应不足:从这次婆缪攀登团队的攀登日程可以看出,他们似乎并没有高海拔的适应计划,除了因雨在日隆休整一天,其他时间每天都在上升海拔高程。而高海拔适应的通行方式是上升一定海拔高程,下降,休整,再次上升海拔高程,这个过程中既让身体充分适应高海拔环境,也可以作为即将进行的攀登的热身。

2、脱水:经与王大核实和箩筐的攀登报告显示,BC出发,只有王大和箩筐带了水袋,伍鹏和赵四没有带水。平均水量每人不到2升饮用水,在4800m一号营地因雨耽搁一天后,每个人的水量已经告急。而接下来的两天,登顶三人从4900分队点出发只携带了一个水袋,1.5L饮用水,登顶前一天就已用光,随后一直吃雪或者饮用把雪放进水袋的融雪水,不能有效补充水分。在登顶后下撤到bivy点后近12小时没有饮水。在漫长的高海拔岩石山脊路线上想寻找补给水源几乎没有可能,而正常状况下攀登者最少每天需要2L饮用水。

3、缺乏能量供给:根据三份报告显示,BC出发的食品清单少的可怜。四人共10份速食米饭,20个能量胶(棒),少量土豆泥和巧克力威化,一些果珍。同样因雨在4800m一号营地耽搁一天后,食品数量告急。4900m分队后,登顶三人只携带了每人数个能量胶(棒),随后的两天里没有其他食物。而能量胶棒在耐力运动(如耐力跑)中是按小时补充的。高海拔攀岩有很多时候身体处于厌氧状态,极其耗费体力,两天几个能量胶棒完全不能有效供给身体所需能量。

4、失温:事发后我们一直在讨论伍鹏在18号上午滑坠前的表现,经各方经验汇总,集中在失温和脑水肿上。回来后经过详细查阅资料和比对赵四箩筐口述的临床症状,我偏向于还是失温造成的身体机能退化。因为哪怕是最轻微的脑水肿也会造成严重的头痛,呕吐,及可能的大小便失禁。而引发失温症的条件(Conditions Leading to Hypothermia),低温,不适当的着装与装备,潮湿疲劳,虚脱,脱水,食物摄取不足,对失温症没有了解,饮酒(酒精会引发血管扩张,增加人体的热量散失)伍鹏符合八成。滑坠前的表现符合几乎完全符合中度失温症的症状。(具体请参阅百度文库-给所有喜欢户外的亲--户外失温症一文)伍鹏在17日登顶前跨越崩塌沟槽时做出了极其糟糕的决定,把风衣和羽绒服留在了下降点,体能消耗已经到极限的他只穿着软壳开始最后的攀登,也许那时他的计划是登顶后可以撤回下降点,不幸的是开始不久天气开始转变,不能防水的软壳在雨雪中很快湿透,加上风寒效应,再加上连日的脱水和能量补充不足,悲剧的大门就这样打开了。反之,有风衣和羽绒保护的赵四与箩筐虽然也轻度失温,但干爽的身体空间还是让他们逃过一劫。

5、Bivy点没有建立保护站:这个问题我曾经私下问过王大,而王大的回答是令我感到惊讶的,他说:“实际上整个攀登团队在宿营点都没有设置保护站,因为有的空间够大,有的石头环绕,想掉都掉不下去。”这是基于攀登者都处于正常状态对所处地形的合理判断,而建立保护站应该是种习惯而不是判断。攀登团队在风雪中艰难下撤到bivy点,赵四甚至割伤自己手指以保持清醒,三人体力完全透支,加上不同程度的失温,绳子也被冻住,能刨坑三人搂抱在一起已经是最大努力了。但伍鹏17日晚上和18日早晨的种种表现,并没有引起同伴的警惕,如箩筐报告的结尾所说:“对任何时候不可以离开主绳和锚点的保护,没有相互监督检查和互相帮助。”18号凌晨如果说在严酷的主客观状况下没有能力设置保护站,那么18号早晨没有设置就是令人遗憾的疏漏,当然就如赵四所言:“如果还有如果。”

二、其他供探讨的问题
1、没有目标明确的攀登计划:记得王大进山之前,在太原停留,数年未见的我们共进午餐相谈甚欢。期间我曾善意的提醒王大:“鉴于你现在的体能和攀爬感,你们这次要爬婆缪得做好三天上升一天半下降的计划。”王大当时给我的答复是:“这次完全没计划,难说大本营吃喝一下,溜溜弯就扯呼,哈哈哈。”当时我并不知道除了赵四和伍鹏,还有箩筐的加入。在我的概念里边,两人团队和三人团队其实在阿尔卑斯方式上其实效率是相当的,而四人团队离轻装快速攀登实在很远,就算是组合成两个两人团队在同一条路线上攀爬也是效率低下的,也不安全。没有目标便不会有计划,没有计划便不会有攀登策略,没有策略必定没有准备,而没有准备(心理和生理,装备和食品)在高海拔攀登是极其危险的。他们选择的东壁转东南山脊,路线漫长,高程上升和攀爬段落往往不能形成正比,欺骗性极强且地形复杂,下撤比上升还要耗费体力,没有攀登计划的团队对此毫无准备,必然失误接踵而至。

2、没有设立团队Leader:攀登团队的Leader是个非常tough的角色,既要技艺精湛,经验丰富,还要审时度势,知进知退,同时还要协调成员间的关系。但Leader最重要的职责或者作用是防火墙,是底线,是原则。执行攀登计划的过程中,对攀登节奏的把控,安全度的控制都依赖Leader。没有Leader的团队变的没有决策,有着长达超过十年友谊的团队成员间万事商量着来慢慢演变为只要有人提出建议,其余成员不是赞成就是不反对,即使想反对也变得不好意思反对,对即将面临的风险也因此失去了警觉和预见性。

3、团队中是否存在Summit Fever(登顶狂热):这里摘抄一段网上叙述登顶狂热的英文原文:“Summit fever had developed in that group," he said. "There was a chemistry in there that meant they were going for the summit no matter what ... They were all driving each other on. These people came together and because of the place and the atmosphere and their personalities, they became blinkered and simply focused on the top. There was no careful awareness in the group and the most dangerous thing about groups is that everyone hands over responsibility for themselves to someone else ... It means that no one is taking responsibility. There can be a false sense of strength in numbers, but it doesn't matter how big your group is - you can have 1,000 people and the mountain could still kill them all.”我请我的朋友@janeclimber 翻译成了中文:“登顶狂热感染了那个队伍,他说。“他们不管不顾地一心就想着要冲顶......他们互相鼓劲。是这个地方这个氛围和他们的个性促使这帮家伙凑到一块儿去了,他们变得短视,眼里只有顶峰。整个队伍失去了警惕。最危险的是队伍里人人都把自己的责任推卸给他人 ......这意味着整个队伍没有人负责。也许心里有人多势众的错觉,但是不管你的队伍有多少人——就是有一千人,大山也能把他们全部消灭。”
每个攀登者的登顶狂热都因性格不同而表现方式不同,但共同点是越接近顶峰越是执着盲目,越是把登顶看做是人生唯一的意义,忽略所有风险,忘却了所有的责任。


诚如我的朋友@Zenith渔民 在其微博中所说:“因为命运,我们被拉进共同的攀登Community。有人敢为普通人所不敢为,即使碰壁了,他们的经验让我们避免重蹈覆辙;有人为我们所不能为,那些光辉的成功片段,指引我们光明的方向;而最持续贡献能量并推动Community前行的,是创造氛围和建立规则的人,因为他们,所有人安全地攀登、快乐地生活、尽情的分享。正如此,刘喜男和严冬冬启示我们真正未来的模样;而王茁和他的搭档伍鹏不再是一个个被铭记的点,而是恒久的光,在这批人开创的现代攀登Community中,我们求知、独立、自觉地探索,并且,更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了人们可以恒久地在生活里享受攀登之道。短暂生命,化为每一季都会回来的风,在白河和西边山谷间自由流淌。”
听过一首日文的歌曲,叫做“风的镇魂曲”,歌词请朋友翻译了,大意如下,送给逝去的伍鹏,送给那些在此次搜寻活动中付出的人们,送给那些深爱着他的人们,还有那些他深爱的人儿。

灵魂,被风带走了;
心灵,被人夺走了;
大地,风雨,天空,阳光;
请,全都停留在这儿吧!
请,停留在这吧!
在这儿活下去。
灵魂,心灵,爱情,回忆;
请,都回归于此吧!
请,驻足于此!


警告:攀登是危险的,攀登会导致受伤甚至死亡。人们选择攀登并不意味着人们愿意选择死亡。死亡会给你的亲人朋友带来难以想象的伤害。请出发前明确自己的责任,制定周密的计划,积累丰富的经验,锻炼强悍的能力。Good Luck!

致谢(不分先后):杨伟泰、杨心勇、杨东、孙斌、老胡、刘刚、杨金龙、明德康、张建军、何川、Griff、叶明、董晋云、朱晓飞,古杰、杨京、王磊、邹蕾,张雅萍、黄超、张晓柳、三嫂。

再次感谢四姑娘山管理局在此次搜救行动中的大力支持与配合。

王二
2014年9月
 楼主| 发表于 2014-12-8 16: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xyy_xuma 于 2014-12-8 17:04 编辑

Charpter 2 攀登报告
2104年8月婆缪峰攀登报告--赵忠军
http://bbs.rockbeer.org/viewthre ... &extra=page%3D1
攀登人员:伍鹏. 王滨. 赵忠军. 罗柳生

作为风的兄弟和朋友以及这次整个攀登过程中至始至终和风一起的人我将尽可能详尽的把整个攀登过程回忆还原,但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回忆会让脑子无边无际的飞起来,飞到某一天,某一刻,某一幕。而风总在里面。

我想请求不要问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我会尽可能的详细再详细告诉你整个过程,但不要问你们为什么不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我会告诉你我们的错误或者致命之处。对于我们没有如果这个词。如果真的有如果,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2004年10月婆缪峰东壁  老K .风 .王大 .赵四 .大虫子到达大约4600M,连续大雪 攀登无果下撤。同年12月老K及卢三哥在骆驼峰雪崩遇难。

2014年8月10日,风,王大,我在成都碰头,新加入了柳州的哥们箩筐,他在2012年和我一起爬过婆缪东壁转东南,到达5000M的山脊。大家说说笑笑没有啥仔细的计划也没有明确的目标性更没有明确攀登队长什么的,更像是一次随性的假期活动(问题1)。在成都购买些气罐和食品后,风领着我和箩筐特意去了趟武侯祠附近买了风马和经幡。晚上清点器材,除了个人装备公用器材包括3条60M 8.3动力绳,25个左右机械塞,一套岩塞 ,10颗岩锥,大量扁带,1把小36V博世电锤,10个挂片以及大量扁带,一些辅绳和散锁。登山许可证已经前期办理后好了。我们就决定第二天直接到日隆。

8月11日,上午一早出发,王大迟到,几个车的司机互相等,映秀的关卡各种乱象,在巴郎山口,四人在垭口的石头上祭起了风马。风说有一次撒风马,山上的风把风马全部远远的带走,一片叶没落在原地。下午到了日隆住三嫂家,东西放下就先到阿坝州四姑娘山风景区管理局户外中心办好登记手续,联系好了背夫马匹,天气不太好,在微博微信上和另两个攀登队王二和小河互相逗乐鼓劲。各路天气消息显示最近几天会有两天好窗口。风略有不适应。当晚,四人在三嫂家微醺。

8月12日,雨从早下到中午才停,我们决定推后一天进山并再次清理装备,减少携带量。大家状态不错。我和风去镇上买了一块4米X5米见方的大塑料布。王大晚上摸黑骑车去冰石酒吧友情价购得伏特加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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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3日,多云间晴。步行进山,喇嘛庙-上甘海子7km用时70分钟,上甘海子到木骡子3.5KM50分钟。木骡子返回约500米过河到4200大本营约2.5个小时。因为之前两次下山返回都出现过迷路情况,因此特意沿途做了路标。营地和十年前一样,两顶帐篷依旧搭在同样的地方,风和王大的帐篷甚至还是十年前那顶,只是大家的言语中已经少了当初的一些狂妄。王大拿出伏特加敬了天地和离我们而去的朋友们,我们三挤在帐篷里聊了会,这个时候大家的目标性都依然没明确,依然是到哪是哪。事前背夫告诉我们高处有移动信号,事实证明这是扯淡。简单吃了些东西,大家早早睡了,那天大家话很少,像半夜零星降下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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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4日,阴。一夜休整起床后大家才开始装包,这时才有了相对明确的分工,我负责领攀背所有的塞子,风王大箩筐匀着背三个包,这时候我发现大家并没有往自己的包里装太多食物,或者是心里根本没有做几天的攀登计划和食品计划,简单讨论后决定带10包山之厨米饭和大约20(包/条)能量胶(棒)以及一包果珍土豆泥巧克力威化。(问题2)。前进当地速度并不太快,草坡,水槽横切,我们的岩锥基本都用在这里,冲涮形成大岩板槽光滑异常,基本没有地方放塞子。向上横切了三段,到了碎石坡并很快找到了10年前王茁和伍鹏放器材的地方,十年弹指光阴,山河未变人易老。王大说:这是我们的青春和我们的故事。三人哭了笑,笑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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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前进,风在队伍的最后。下午三点我们到达岩壁下开始攀登,为了效率我穿的是一双平时穿的5.10Galileo,岩石有些破碎,爬了4段翻上山脊海拔4850M,线路最难一段的大约5.9,等三个人跟上来已经快6点。直接在前年的C1营地露营,这是个在山脊上的 一个长约两米宽一米多点的不规则的长形凹槽,稍加整理,用塞子把大塑料布固定在四周,顿时营地舒服起来,吃了3包山之厨和一些果珍热可可。四个人用各种姿势睡了,夜里,先是雨后来接着是雪。

8月15日,醒来后雨继续不停,这一整天大家都只能继续窝着,这个时候食品问题出现了,我们开始节省口粮,今天消耗2包山之厨和饮品,大家盘算了下如果明天天气变好采取何种形式,方法一:集体轻装冲顶,方法二:继续把营地推到5100左右在轻装冲顶。考虑了路线长度和四人状态后还是决定采用第二种形式来增加成功率。记得那天风抱怨自己的状态一直还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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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6日,雨终于停了,顶峰清晰的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估摸着15个pitch就可以拿下了,尽管岩壁还是有些湿滑,7点我们已经开始了攀登,但是攀登节奏明显慢了,4段没有特别难点的绳距,却足足花了近5个小时。在到达前年攀登的下降点的时候,王大表示体力跟不上决定就在原地等待。这个临时出现的情况导致我们又做出了一个新的计划:三人轻装突击,无睡袋无BV少量能量胶(棒)和几条巧克力威化和一把电锤。我提出带上一套炉子和铝箔地席,但是没有回应,那看似近在咫尺的顶峰让人忘了一切。如果能在第二天冲顶返回这样配置或许没有问题,如果我们带了炉子和食品,如果我们一早就开始轻装登顶,如果没有后来那场雨雪,如果,他妈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如果。中午12点半,我们继续开始攀登,线路开始难了,岩壁很整齐,一条狭窄漫长的山脊线路,角度开始变大,能放塞子的地方开始变少,记得有段线路只放了4个塞子,在一处屋檐裂缝下我们选择了从山脊左边也就是婆缪南面横切,脚下是一直延伸到两河口的岩壁,没有手点,脚下有两条缝,脚踩一条稍内陷的小缝,手反提和膝盖等高另一条缝,腾不出手也看不到怎么放塞子,如果掉了就是一个巨大的摆荡,大约横切出5米才有一处相对好的保护站。等风和箩筐过来后,三人估计着难度在5.10D-5.11A。又爬了一段后天快黑了,我们找了一处岩壁根做好保护就在这过夜了,很快雨就下来了。那晚手是湿的,脚也是湿的,完全在考验冲锋衣的质量。三人穿的基本一样,一件冲锋衣,一件羽绒一件软壳和冲锋裤,还好温度还可以接受,只是三人基本没有连续5分钟以上的睡眠。风算了算,我们和王大分开后又爬了8个pit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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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7日,雨在天快亮的时候停了,我们没有太早出发,等着晚些气温高些暖和点再出发。八点多,我们塞下了点能量棒和巧克力威化后开始出发,又爬了4段的横切,甚至还晒了会太阳,我们携带的水袋里已经基本空了,在背阴处找了些雪塞了进去。但是越喝越渴。11点的时候顶峰出现在我们面前。风用对讲机告诉王大:顶峰近在咫尺。可能是地震造成的缘故,我们攀登的山脊并没有和顶峰直接连在一起,中间隔着一条30-50米宽的崩塌槽,上部是巨石和沙堆呈台阶状向下分布,再往下就是几乎是80°角度的冲刷沟槽直冲向两河口方向。我们还需要先下降一段再绕到顶峰下才能开始攀爬。我清楚记得我们还说,从这沟里爬上来多快啊,风说:这多脏啊,我还是爬我的山脊。谁也没想到这冲刷沟会是风的宿命。11:30的时候,风开始领攀,风把羽绒服冲锋衣脱下放在岩壁下。他说穿着爬没感觉。这是段漂亮的裂缝,风漂亮的拿下,估计在10A的难度。阳光很好,我跟攀上去后又领攀了2个pitch,下午两点半,顶峰已经在两个绳距以内了,但天气开始变坏了,先是雪粒接着就是雨。但是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风果断的否掉下撤的提议:哪怕Aid也要干上去。言语中满是兴奋。我清楚记得那天下午的攀登真的很漫长,雨雪中,风几乎是半米一个塞子向上Aid,在最后一个pitch,已经完全是下雪了,风再次拒绝了下撤:这时候撤就白活了!我们挂在岩壁上不断的张望着,终于风大叫:“好了,快上来拍个照。”没有时间了,这时候已经是晚上7:30分,风边收塞子边下降。天开始黑了。雪一直在下,三个人其实都感觉到了危险和不安甚至是死亡,这些知觉来自天气,体能,环境。三个人开始犯困,行动缓慢。而所有食品只有一包能量胶和一块能量棒了,而且还放在风丢在地上的衣服里。我们必须继续下撤,至少到上午的那个崩塌槽里,山顶太冷太冷。我们互相提醒着不能睡不能睡,一定要撤下去,川歌,小C,果果在等着我们。那天的时间如此的漫长而又飞快, 不记得是卡了一次绳子还是两次,4段垂直下降和一段山脊的大石头上蹦跳着斜坡下降。在最后一个下降点,三个人不停的发抖,几乎是那种控制不住的感觉,我们已经进入了轻度失温状态,我说:这次玩得有点大。风回答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是他的神情和语调却已经开始有了变化,当时我以为是失温或者是体力透支造成的,但其实比这严重得多。当3个人都下降到崩塌槽的时候,我看了表,已经是18日凌晨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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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8日凌晨。到处都覆盖着雪,和我们猜想的一样,绳子粘着雪冻在半空收不回来,我们也没力气纠缠,下降点不是和起攀地点重合,在夜里,在积雪中SOLO爬上几十米的乱石堆去取风的衣服对于我们已经不太可能,我们在这个三面环抱一面向下的崩塌槽里找了一处2米见方的沙地,把雪踢开弄了一个沙坑躺了进去。因为没有绳子做保护,我们只能尽可能的远离向下的冲刷槽,刚坐下,风突然站起来说要小便,径直飞快的向下窜了几步到了崩塌槽和冲刷槽的交界处倒在地上,再往前半米就会掉下一直向下的冲刷沟。我和箩筐赶忙冲上去把的风尽可能向后拖了一米多,风就是不愿意再回到高处的那个沙坑,我们也没有力气把他扛回去,只能在原地又清出一个新的沙坑,这时我们发现风的软壳已经湿透,没有选择也没有犹豫,我和箩筐最快速度把风的软壳脱掉并换上箩筐的羽绒服和我的冲锋衣,把风湿透的安全带脱了下来我们不知道雪什么时候停,我和箩筐左右夹着风在沙坑里睡了过去,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我们担心的雨也没下来。这一夜,风至少翻了2次身,他说他尿在裤子里了。

天终于亮了。6多点三个人就坐起来,风的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他言语和神色象变了一个人,恍惚迟缓,言语中他甚至无法确认我就是他认识的赵四。我和箩筐让他动动手脚看看,只是慢些似乎都一切正常。地上到处都是雪,我们想等暖和点再出发。八点多,箩筐冒险爬到风的起攀地点拿回了风的衣服,我穿上风的冲锋衣,箩筐穿起了风的羽绒服。衣服里有最后的一点能量棒,三人匀着吃了。我带了一个PETZL的红色塑料滑轮,再加上上升器和塞子,做了两次三分之一系统试着把绳子收下来,风就在原地坐着看着我们,我们也想让他多休息会。毕竟这里的海拔也在5200左右,再加上我们的体能,动动都累的不行。终于,绷紧的绳子嗖的一声弹了下来,我们喜出望外,大叫:好了风,我们可以出发了,起来吧。这时候是8月18日上午十点零2分。风挣扎着用手想把身体撑起来,但一个踉跄,风不仅没站起来反而顺着沙子和雪向下滑到下方一个一米宽2米长的大石上,我和箩筐几乎同时喊了出来:伍鹏别动!但是,风没有任何的停顿,继续挣扎着要起来,但是风永远没有再站起来,他再次向下滑落,就这样,面对着我们背向下,一直向下坠落,一直向下,身体在两侧的岩石上碰撞着向下坠落,我们就这么看着他的脸就这么看着他消失在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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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来绳子要下去,箩筐哭着一把抓住我:没了,没了,来不及了,咱们下去也回不来了。理智慢慢回来了,我们知道风真的没了,他最少向下掉了100多米。(我们处在的海拔大约在5200M左右,后来小河和孙斌是在5050M找到的风,从风身上看得出来,风在那一瞬间就走了)。我们掏出相机拍摄了事发地点的环境。尽可能的记录周围有利用价值的景物。,我们是哭着离开那个保护了我们又带走了风的崩塌冲涮槽。我们必须向上爬了一段才能回到东南山脊,回头看去,这个地方像极了墓地,而我们就是幸存者。我们用对讲机通知了王大,王大简单的问:是不是出大事了?我说:是,我们现在下撤。返回的路上,耳边满是各种人声,问箩筐也是一样,手机至始至终没有信号。我们互相提醒着现在这种情况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我们不能再出任何岔子。13段下降,我们打了4个bolt.晚上7点我们和王大会合了,我已经不记得是如何告诉王大事情的经过,只是依稀记得我们7:30开始继续下降,5段绳距降完已是半夜3:30.还记得,我们是两人同时下降结果在绳子上睡着了,箩筐超过了第四个下降点在绳子上上下不得,迷糊中我把刀递给王大让他割绳子用另一根绳子放箩筐下去,那一夜片段的记忆中尽是疯狂。还好王大至始至终没有失去冷静。

当上午的阳光把我们灼伤我们已经在乱石滩沉睡了5,6个小时。我们摇摇晃晃的继续下撤。中午十二点我们回到了大本营。我们倒头睡去,下午五点,王大决定连夜出山去报信。

8月20日上午11点,王二,甘叔,老董,还有当地管理中心的朋友们出现在山路上,记得那天是进山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湛蓝的天空,清晰的幺妹峰,风掠过营地的经幡,掠过发梢和冻伤的指尖,吹向山谷,吹向天空,吹起漫天的风马,这里是风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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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我一直想知道风在最后时候出现了什么状况导致了事故,在多方的帮助下,我基本知道了答案:脑水肿。症状表现有:头疼呕吐,萎靡,表情淡漠,反应迟钝,行动困难。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回顾事故缘由几乎就是大意和天意。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去拿下这条线路,我们之间的友爱和付出超过兄弟间的情感,我们的勇气即使是死亡也不能让我们后退,但是一个一个最低级的错误出现在我们的身上,愚蠢的令人难以置信这是四个平均年纪40岁的老男人干的事情,写出来是让更多人引以为戒,而不是换来一句“SB”或者眼泪。

另外,这条风梦想了十多年的线路,包括起步三段横切以及返回时爬回山脊的那段在内,一共29个pitch。最难段5.10D.根据和风之前一直的想法,这条线路我们命名为:十年之路。以此纪念风和留在山上的弟兄们,还有我们的青春和我们的故事,愿风安息。

 楼主| 发表于 2014-12-8 16: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2014年8月婆缪峰攀登报告--罗柳生

攀登者:伍鹏(自由的风)、王滨(王大)、赵忠军(四处走走Z)、罗柳生(箩筐)

8月10日,晴。下午3点与伍鹏、赵忠军在成都汇合,赵忠军已提前几天办好了“登山许可证”。

8月11日,阴转晴。今天包车进日隆,赵忠军他们已经提前联系好车子,7点20到达约定地点,王滨打车过来跟我们汇合,8点20分出发,走的是映秀、卧龙方向;下午到日隆,住三嫂家,放下行李随后到“景区管理局户外中心”办理登记手续,并且按中心要求联系好了背夫,背夫帮我们预约了马匹。返回三嫂客栈后把四人的器材重新再整理了一次,确定需要带到大本营的器材、食品等,公共器材、个人重装备分装成三个大包,方便明天背夫背上大本营,各自背一个小包装些轻便物品,其余东西整理在一个大包寄存在三嫂家。

8月12日,小雨转阴。整个上午都在下雨,只有在客栈等天气。

8月13日,阴转晴。早上没有下雨,三嫂客栈早餐后,背夫过来拉走三个大背包,我们从景区大门步行两小时到达木骡子,走两个半小时山路,下午3点30分到达两年前我和赵忠军等来过的大本营,海拔4200米。我和赵忠军住一个帐篷,伍鹏与王滨住一个帐篷。

8月14日,阴。8点醒来,早餐后9点出发,大家商议,先由赵忠军领攀,其余三人各自背一个40L的背包跟攀或者推上升器跟上,整个队伍带了10包“山之厨”快速米饭、一包果珍、一包土豆泥、少许巧克力威化饼以及8L饮用水,每人拿了几袋能量胶、能量棒。向上走了约一小时很陡的草坡,横切一块宽约100米的光板水槽,再向上攀了三段光板水槽,就到了碎石坡边上的一块巨大石头,也就是10年前王茁、伍鹏、赵忠军、王滨他们存放器材的地方,我两年前也来过这里。王滨、伍鹏和赵忠军看着那些10年前自己留下的器材,都默默的留下了眼泪,这里有他们太多的回忆,以前一起攀爬的伙伴有的已经永远离去,我在一旁默默的用相机给他们录像、拍照。随后我在大石头侧面打上一个bolt,伍鹏把他们十年前的器材整理好挂在上面。大家继续向东南山脊下方岩壁起步点前进,下午三点到达起步点,赵忠军领攀,我负责保护,爬了4个pitch翻上了东南山脊垭口,时间是下午6点,海拔4800米,线路难度约5.9。垭口朝南面半米的地方就是我和赵忠军2012年9月初攀爬时用过的C1营地,是一个约两平方米的长方形不规则的狭缝,我们做好固定锚点后开始用背包、绳索、扁带等垫在地上把营地尽量的整理平整,大家一起把一块大塑料布用机械塞、扁带、胶布等固定在四周的石缝里和石牙上,一个半透明的天幕拉好了,晚餐煮开水泡了三包山厨房快速米饭和一些果珍,各自找好位置,或半躺或靠着石头睡了,后半夜下起了小雨后来转变成雨夹雪粒。

8月15日,小雨。早上醒来雨还一直下,没有停的征兆,一直下到傍晚雨才停,考虑到目前的这个营地比较宽敞,今天余下的时间不够我们找到更好的休息营地,因为我前年攀爬过后面的4段,如果贸然前进,如果第二天继续下雨而我们又没有找到好的营地,那么对我们的体力恢复将很不利。伍鹏说他还是有些高反,估计是昨天提升得太快。大家商议后决定今天原地休整等待天气窗口,整个上午大家都不愿意起床,中午煮水,泡了两包山之厨快速米饭、土豆泥、果珍饮品。多等一天让我们的干粮有些紧张,大家今天都吃得很少。

8月16日,阴转晴。早上起来雨停了,能看到顶峰和对面的幺妹峰,早上我们简单的吃了些巧克力威化饼、土豆泥,喝了几口热果珍,7点开始攀登,继续由赵忠军领攀,整个队伍攀爬速度很慢,4个pitch用了约5个小时。在到达我们2012年攀登的下降点时,王滨决定留在这里等我们,这里海拔4900米。我们三人商议后决定轻装攀爬余下的线路,预计当天可以登顶并返回,最多住一晚。所以只带一个背包,每人各自带了两到三块能量胶、三到四块巧克力威化饼、总共带了一个水袋,装着1.5L的饮用水,还有一把电锤,中午1点左右我们三人继续攀登,角度开始变大,甚至有些地方看起来有仰角和屋檐,能放塞子的缝距离都很远,最难的一段需要双手反提的动作,脚点还很隐蔽、很光滑,伍鹏和赵忠军说有10D的难度,不过我们过了这段难点上去后再看下来,发现如果在难点之前选择右边绕会容易一些。今天下午我们共攀了8个pitch,天快黑的时候,估计是8点左右找了一处看起来背风的岩壁,做好保护后就在岩壁底下坐着过了一夜,但是不能躺着,才坐下就开始下雨,虽然雨不大,但是不能靠着岩壁,始终要低着头,不然雨会吹到脸上,断断续续的睡一会醒一会的熬到天亮,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但是大家的攀岩鞋都湿了。

8月17日,晴转中雨转小雪。由于整晚没有睡好,大家八点多才起来,吃了随身带的一些干粮后继续向上攀爬,先是4个pitch的缓坡横切,虽然只有4段,但是很费劲,线路有些曲折,有一段需要从西面爬过一个小洞到东面继续攀登。快11点时我们来到了离顶峰只有50米左右的地方,但是不能直接接近攀爬顶峰线路起步点,因为中间塌坊了,需要下降10多米后再往顶峰方向横切20多米的乱石堆。伍鹏用对讲机告诉王滨我们目前的位置和状况。或许是因为塌坊过的原因,这里几乎每块石头都不稳定,需要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踩下去,因为乱石堆的下面就是一百多米的冲刷沟槽,就像一个立在那里的大漏斗,真怕一脚踩到松动的石头引起整块塌方滑到漏斗里。到了对面顶峰岩壁下需要再往上走20多米的松动乱石堆才到达我们需要攀爬的线路起步点。此时,我们的水已经全部喝光,还好乱石堆上有两三块积雪,我和伍鹏小心的取来放进水袋融化来喝,但是雪水根本就不解渴,喝下去一会就口干舌燥的。中午12点左右,太阳出来了,气温也有所上升,大家信心满满,大家预计天黑之前可以回到起步的地方,所以背包和电钻、水都放在了起步点,伍鹏说这段他来领攀,说完把羽绒服、冲锋衣脱下来放在岩壁下,他说这样攀起来轻松些,随后往身上补充了一些塞子后就开始领攀,这段难度约10a。赵忠军和我跟攀,赵忠军继续领攀接下来的两个pitch,由于食物不足,大家的攀爬速度都很慢,中午两点半这样,我们离顶峰已经很近,估计两段就可以完成,而且线路看起来不是很难。这时开始下雨了,还夹带着雪粒,赵忠军建议我们下撤,伍鹏说他来领攀,就算Aid也要上去,因为一直下着雨伍鹏攀爬的非常慢,中途也Aid着休息了几次,塞子也放置的很近,他领攀最后一个pitch时,雨夹雪已经变成了小雪,我给他做的保护,绳子上开始吸附着小雪花,看起来比原来的粗了很多,赵忠军在伍鹏准备攀最后一段前再次建议:“不要上了,到这我们已经算胜了”,但伍鹏说:“都到这里了不登顶就白活了”。这一段他攀的比刚才的那一段更慢了,几乎每半米放置一个塞子,也不停的休息,已经记不起他攀了多久,但是还是在风雪中登顶了,他大声呼喊着让我们两人一起上去拍照,赵忠军大声喊“我们不上去了,你快下来吧”。伍鹏说“好的”便开始做下降锚点,这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过了十来分钟他一边下降一边收塞子。天慢慢黑了下来,大风刮着雪横着往身上、脸上贴,挂在身后的防水手套也漏水了,里面装满了白白的雪,赵忠军先下降第一段,到达下一个锚点后把绳子尾端先固定起来,因为我们是顺着斜坡下降的,有一段还需要跳过两个大的沟,固定绳子尾端不至于让我们摆荡到偏离线路的悬崖下。我第二个下降,到下一个锚点的时候手上裹着一层厚厚雪渣,手被冻得基本没有知觉,我们的四周都是黑黑的一片,身边就是几百米甚至上千米的悬崖,由于寒冷、饥饿、体力透支,这时候非常恐惧,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去,大家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行动也变得异常的缓慢,赵忠军用绳刀把自己的手指割开一个口子,鲜血滴在雪地上非常的显眼,他说这样自己就不会昏睡过去,我和伍鹏看着满地的鲜血也能时时提醒自己不要睡过去,剩下的每一段都是赵忠军先整理好锚点自己先降下去,然后是伍鹏下降,他一直说很冷,整个人在颤抖,手已经抽不起绳子放进下降器里,我两次帮他把绳子提上来一些才能装进去,然后我开始半睡半醒的靠着石头,几次几乎睡过去,赵忠军和伍鹏到达下一个锚点后都要大声喊我十多分钟我才醒来,顶峰下降到能避风雪的乱石堆凹槽下降了四段,有一段是斜着下降的,由于雪把绳子粘住了,几乎每一段都要返回去整理绳子,然后三个人一起用上升器大力拉拽,才可以把绳子收回来,最后一段时垂直下降将近60米,我基本是睡着下降到地面的。绳子被冰雪严重冻住了,任凭我们怎么拉拽都拉不下来。地上都是雪,我们就在附近乱石堆缝中刨开一个稍微平坦的沙坑,三人并排坐着,没有任何吃的,水也在放在中午起攀点的地方,这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半了,突然伍鹏向着乱石堆下的冲刷槽快速的冲去,在离悬崖边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赵忠军赶快跟着冲过去拉着他并叫我过去帮忙,两人费了很大力气把他往回拉了半米这样,我们问他要干什么?他说要小便,他不愿意也没有力气回到我们原来刨好的沙坑,我和赵忠军也没有力气把他抬回几米高的地方,我拉着他怕他继续往前冲,赵忠军在旁边重新刨出一个沙坑来,伍鹏一直说好冷,我们检查发现他的衣服裤子都湿了,由于我们下降点与起攀地点不是重合,在黑夜中,在积雪中SOLO爬上20多米高并且松动的乱石堆去拿他的衣服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可能,我们把他湿透的软壳和安全带脱了下来,摸了一下他的保暖内衣,还是干的,我把自己的羽绒背心、赵忠军把他的冲锋衣脱下来给伍鹏穿上,伍鹏的神志不太清晰,不过能感觉到他已经安静下来,我们两身上突然少了一件衣服也感觉很冷,把伍鹏再往后拖进沙坑里,我和赵忠军一人一边抱着他相互取暖,不知不觉中睡去。

8月18日,晴。早上6多大家醒来,我到附近找融化的雪水解渴,赵忠军跟伍鹏交流着什么,依稀听到是些鼓励的话,过了一会让伍鹏自己把手脚抬起来试试,都没有问题,只是慢一点,赵忠军继续跟他聊天,八点左右我慢慢的爬到起攀地点,这时太阳已经晒到这里,晒了几分钟太阳后我把盖了厚厚一层雪的背包、伍鹏的衣服拿起来抖了抖并穿上伍鹏的羽绒服,背起背包慢慢的返回昨晚的宿营地,赵忠军穿起了伍鹏的冲锋衣,衣服里有两块能量棒,三人分着吃了,水也分着喝完。我把羽绒服口袋里伍鹏的相机塞到伍鹏身上的冲锋衣口袋并把拉链拉上,对他说:“这是你的相机,收好了”。我们帮着他穿上了安全带,赵忠军用简易滑轮、上升器做了滑轮系统,我们两人一起想把绳子拉下来,但是努力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作用,原来滑轮系统没有做对,赵忠军重新做了三分之一滑轮系统后我们继续拉,说哪怕把绳子拉断也要拉下来,我们几乎把刚刚补充的能量消耗完,一次次摔倒在雪地里,或许是因为太阳晒了一会,也或许是滑轮系统终于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山神给了我们一次机会,绳子突然弹了下来,我大叫:“太好了,可以走了。”这时伍鹏想站起来,但是突然摔倒并滚到离冲刷槽边缘的一块向下微微倾斜的石板上,石板上有融化的雪水和湿泥沙,我们马上意识到不好了,大叫到“不要动!”但是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们的叫声,继续想挣扎着站起来,但再次摔倒后掉到几米高的下一块更大更斜的光滑石板上,并且翻滚了一圈掉到了冲刷槽下面,快速的向下滑去,我大喊“大哥”!但是他始终没有回答,也没有呼救,我们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中,赵忠军说要下去救他,我拦着他说:我们救不了他,角度这么大,这么光滑,下去最少100米,我们的器材,当前的状态下去了也回不来了。于是,他掏出相机、手机拍摄了事发地点的环境。这时是上午十点零八分。收拾好所有的东西,我们含泪向上爬了约30米的高度,回到我们来时的东南山脊。赵忠军让我用对讲机跟王滨说我们在下撤,王滨问:是不是出事了?我没敢说,问赵忠军怎么跟王滨说,他说“就说我们正在下降待会到了保护站再跟他说”,到了保护站赵忠军用对讲机跟王滨简单说了句“伍鹏出事了,我跟箩筐在下撤,你那里还有没有吃的?”王滨回答说“有吃的,你们两注意安全。”不记得下了几段,晚上7点我们与王滨汇合了,他自己之前下降了30米,找到一个更好的营地等我们,泡了快速米饭,煮了果珍等我们下来,我只喝了果珍,饥饿过度,反而不想吃东西。大家商量后决定连夜下降回大本营,因为两年前我们从这里下撤时每隔60米都打了bolt,收拾好营地我们7:30开始下降,我和赵忠军同时下降60米,共六段,最后一段的下降点没有顺利的找到,我决定慢慢的再往下降一段并四处寻找原来的bolt,赵忠军在我上面约10米的地方寻找,几分钟后他说找到了,我才发现自己已经降到绳子的尾端,背着背包挂在绳子上上下不得,后来我转移到赵忠军的绳子下方,原本是想让王滨把我原来用的绳子割断放下来,再接到赵忠军所用的绳子下,这样就可以直接下到地面,然后放弃这两条连在一起的绳子,但是王滨始终没有割,赵忠军让我往上单绳上升跟他汇合,我已经没有力气按他的想法去做,挂在绳子上昏睡过去,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赵忠军大声的叫喊着要我一定想办法上去,不然大家都动不了,我把背包挂在绳子上,用最后一点力气,把简易上升器和手式上升器配合起来使用,一点一点的向上挪动着,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上升到上面的下降锚点,挂好牛尾立马昏睡过去,过了一会王滨也下来了,19日早上四点左右我们最终回到地面,大家直接倒在乱石堆中昏睡过去。醒来时已经上午9点多,接下来的几段冲刷槽的下降锚点都是由我来做,最后一段的100米左右的下降我们抛弃了两条绳索,回到大本营已经快12点了,营地附近接水煮了些果珍喝,接着睡觉,下午五点,王大决定连夜下山去报信,我和赵忠军分别给了家属的电话号码让他帮忙报平安。

8月20日,晴,早上很晚才醒,没有力气起来,接着在帐篷里迷糊睡去,再次醒来已经看到王二、甘叔、老董、管理局的几位朋友在帐篷外,王二问了我们两的情况后,赵忠军大致跟他们说了伍鹏滑坠的地点,王二用对讲机汇报给山下的其他搜救队员和管理局的领导。中午一点左右开始下撤。下到木骡子已经下午快五点,面对婆缪峰,我和赵忠军双膝跪下,给留在山上的大哥、兄弟磕了三个头。7点半回到日隆。

个人总结:整个队伍低估了攀爬线路所需要的时间;对天气影响攀登进程需要格外准备的干粮不足;对“任何时候不可以离开主绳和锚点的保护”没有相互监督检查和互相帮助。如果把伍鹏用扁带链接在固定滑轮组的机械塞上,或许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我坚持不让他攀登最后一段,不给他做保护,或许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已经没有如果。


报告人:罗柳生(箩筐)
2014年9月11日
 楼主| 发表于 2014-12-8 16:21:07 | 显示全部楼层
2014年8月婆缪峰攀登报告--王滨

2002年,风(伍鹏)开始研究婆缪峰,他在盗版岩与酒上翻译了很多国外攀登者的攀登报告,并且对婆缪峰的地形、气候、攀登方式等信息进行了大量的收集整理工作。我就是那时候开始了解和关注婆缪峰的。当时,还没有任何国内登山者尝试过这座山峰。

2004年2月,风、老K(王茁)专程前往四姑娘山一带进行侦查,并开始认真筹备9月的攀登计划。为了尽量提高登顶的可能性,他们打算重复已有的攀登路线。其中的一条是优胜美地的老炮攀登者Allen Steck带队的6人首登路线——南壁直上。这条路线上有很尖锐的大段直壁,最难段达到5.10c。这样的难度系数意味着我们可能难以完成,事实上,这条攀登路线至今仍然没有被重复过。另外的两次攀登的记录则非常模糊,其中之一就是在1985年8月,美国人Keith Brown单人完成的婆缪峰东南山脊新路线。这次攀登的单人快速轻装的风格非常吸引我们,它也有可能是一条清晰甚至相对简单的路线。对于一座陌生的高海拔大岩壁来说,在山脊上攀登可以躲避开落石的风险。另一个原因是整个攀登路线上可以观察到多处可以宿营的地点,这对于我们自身的攀登能力是一种重要的缓冲和保障。最重要的,这条路线很漂亮,充满了未知的魅力。

2004年9月,由我(王滨)、风、老K、赵四(赵忠军)、大虫子五人组成的队伍到达了婆缪东壁。长达10天的攀登过程中一直是风雪交加,其间最好的一次尝试只是到达了东南山脊的下方,还没有真正开始在岩壁上连续的攀爬。最后由于连日降雪,持续在路线上发生的冰崩直接阻止了我们的企图,连存放在岩壁下的装备都没能取回。一次酝酿数年的计划就这样结束了,后来老K的日记里说“心情无比郁闷”,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同年12月,老K及卢三哥在骆驼峰攀登时不幸遭遇雪崩遇难。

自从04年下山之后,一直都有再回去的念头,在很多次见面的时候也经常半开玩笑的提一句:再搞一把?但也就这样没了下文。自从六年前有了孩子,生活方式的改变使我不太能像从前那样投入在攀登和旅行上了,时间的安排上更没有以前的随意。

直到2012年,赵四按捺不住,和箩筐(罗柳生)杨帆几个人又回到了婆缪东壁,这一次他们成功的到达了东南山脊5000米处。赵四从山上带下来了几个信息:这条路线看起来是可行的;一张在山脊上拍得很帅的照片——在犬牙交错的岩石刃脊上方,顶峰清晰可见。这正是我们想象中的攀登路线;还有几个04年前埋藏在那里的塞子,我看着这些当年被计划外留在山里的装备已经变得锈迹斑斑,心里五味杂陈。

今年年初,不记得是谁再次提议:十年了,要不要去一次……

风是我多年的攀登伙伴、酒友和工作上的良师。我们一起进行过很多有趣的,快乐的攀登,也共同经历过艰难危险的时刻。就在出发前不久我们还一起去白河遛娃,喝酒,爬一下他新开的“十万岩友”岩场的路线。在这几年,他的空闲时间一直坚持投入在各地的的攀岩路线的建设上,也积极地在推广各种先进的攀登理念。当我沉没于钢筋水泥奶瓶键盘之中时,他还完成了扎金甲博、双桥沟大沟5062峰等精彩的攀登。是的,我得承认,我期待着能再一次出发。

7月中旬,微信上赵四、箩筐和风把我拉进了讨论,他们已经在讨论攀登的细节了。作为一次散心,怀旧的度假计划,大家都很放松。我们的目标是十年前存放装备的位置,如果天气允许,试试上到山脊,“到了就胜了,剩下的都是bonus!”我们说笑着。当然,作为多年攀登者的习惯,对于攀登策略、时间安排、装备的选择、每个人的分工、物资的筹备等等细节的思考,早已变成了游戏的一部分。很快,这个攀登的计划就逐渐丰满了起来。

原本计划是8月11日到成都集合,但我已经等不及了。8月1号,我带着全家开车离开北京,提前的开始了这次旅行。风是8月10号离开的北京,当天还误了飞机。我们在成都碰头后大吃了一顿火锅,一切都像多年前一样的随意而熟悉。

8月11日,一行4人如期由成都出发,在经过巴朗山口的时候,为我们的攀登、我们怀念的人撒了漫天的龙达。当天下午入住三嫂家,作为适应,我们多次往返双桥沟口的冰石酒吧,那也是我们每次都会造访的地方。入夜闲聊了一阵,风说他略有些反应,赵四和箩筐也早早睡了,我仍无睡意。从三嫂家借了一辆自行车冒雨去了冰石酒吧。当夜和唐炜就像多年前一样相谈甚欢,临走还夹带了私货——一瓶红牌伏特加,准备背上山去。我一直喜欢随身携带这类个人物品攀登。风也很喜欢这个调调,04年他甚至还带了刻有我们名字的铜牌上大本营。

8月12日,雨下了一夜。原本计划进山,正好作为休整。利用这休息的一天打包,办理登山登记手续,联系背工马匹,略作采购。赵四和风专门去买了一大块农用塑料薄膜,说是在山脊宿营时用得上。

这一天最重要的事情是研究天气。从国内的气象数据来看,未来的一周都持续降雨,不是很好的攀登时机,这个消息让我们非常沮丧。小河和孙斌的攀登队伍甚至从山上撤回成都休整去了。但是从王二队伍传来了稍微振奋一点的消息:根据国外天气数据,这个地区持续降雨但会间或有多云的天气,而18~21号可能会有好天气来临。我们互相在微薄上调侃,要知道他的队伍已经在营地里忍受坏天气多天了。我们经过简单讨论认为,如果只是到达4900海拔的高度,路线上并没有尖锐难点,天气影响不会太大,利用好不会下雨的时间段是可以正常攀登的。另外阴天和较为凉爽的天气还能减少携带饮用水,减轻负重。如果随着进度的推进能在高海拔赶上天气窗口,那就是真正的bonus了。

8月13日,阴天,早上没有下雨,大家状态也都不错。我们和向导杨东一起从日隆出发,一路非常顺利。也许是因为昨天和王二在微博调侃时得知,他们的营地居然有意大利面和成箱的洋酒,风还开玩笑说:“下次我们搞一个不插电的复古攀登如何?连手表都得是机械的!”。就这样说说笑笑,大约下午3点抵达婆缪峰东壁下方4200米大本营。到营地后风说:“我的反应又来了,每次都这样,过两天就好。”风吐了两次,没太吃东西就睡了。这里就是2004年的营地,我们的帐篷的位置还扎在原处,连帐篷都是十年前的那一顶。傍晚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像极了十年前的那些夜晚,掏出伏特加,挂好风马,敬了天地和故人。

8月14日,还是阴天,风说除了还有点头疼其它不适都好多了。吃了早饭,赵四在安全带上挂满用于领攀的器材,我们三个背上绳索、个人器材、食物和水、露营用的装备。我换上了专门为这次攀登准备的可以步行的攀岩鞋。沿着熟悉的地形,向上抵达东壁下方,转向南横切2段过水槽,继续沿东南山脊下方碎石坡向上攀登。在碎石坡上的一块大石下面,找到了十年前风和老K留在这里的攀登装备。

尽管我对于找到它们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把它们握在手里的时候,我的心还是被再次击中了。上次见到它们还是在十几年前白河的小院里,那时攀登器材还是稀少和昂贵的。我清楚地记得,攀登归来的每个傍晚,老K会认真的把它们一个个码放整齐,得意地介绍最近又收集到了哪些新家伙,眼里全是憧憬的光。记忆中崭新的装备,现在已经变得过时而且锈迹斑斑,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实实在在的透过手心传来。太多年轻的面孔和故事随着记忆汹涌而至,恍若隔世。我得承认我有点老了,会在这时控制不住……。风说,这就是我们的青春,如果能完成这条路线,我打算叫它“十年”。

箩筐在大石头上打了一个bolt,我们把这些装备整理了一下,固定在石头上。然后互相看了一眼,指着山脊的方向:“还要不要bonus了?”“上吧!”。我们整理了一下背包,吃了些路餐继续上行。很快到达东南山脊下方岩壁起步点。下午6点左右,经过4段,最难段5.9的攀登,到达东南山脊4800米垭口。

垭口就是赵四2012年攀登照片的拍摄处,果然狰狞险要。南侧有一个最宽处约一米,长约3米的石缝。我们将在山下采购的塑料薄膜固定在头顶,把背包清空,和绳索头盔等器材一起垫在身下,在石缝中宿营。当晚开始降雨,气温很低。

8月15日,全天都在降雨,无法进行任何行动。昨晚我吧Bivy袋给赵四用了,他为了轻装只带了一条200克的睡袋,不够保暖。而风上身始终穿着羽绒服,下身套在他很得意的半截棉睡袋里,一动不动。这两个家伙近年来用这种极简的风格进行过多次精彩的攀登,携带的露营装备也是尽可能的简化。我钻在我的600克老睡袋里,心想:“幸好背了塑料薄膜,否则昨晚就全淋湿了。”我之前曾经有过几次在高海拔露营的经历,但那都是在攀登出现变数时的计划外行为,而一旦真发生这种情况往往是该逃命的时候了,还真不太习惯在正常攀登过程中有计划的不用帐篷。“也许不是个坏主意,”我从身下把硌了我一夜的Jetboil炉子掏出来,煮了点果珍,“在这样的路线上负重太多真的没法爬了。”

空间太狭窄,只能偶尔坐起来,连小便都得一系列精疲力尽的体操动作才能完成。全体就这样蜷缩着熬过了一天,傍晚开始下雪,风越来越大。风说:“明天要是还是这个天气,就原路下撤吧。”没有人反对。坏天气持续的话,即使原路下撤也不会是件太舒服的事情。赵四迎风撒了一些龙达,我知道他在祈祷什么。

8月16日,我很早就醒了,昨晚睡得很不好,一夜的风雪从石头缝里灌进来,睡袋的一侧全湿了。更可恨的是为了抵挡雨雪,我把冲锋衣盖在睡袋上,但是醒来后发现冲锋衣已经掉到岩壁下面去了。但是天气似乎有好转的迹象,清晨的时候甚至在幺妹方向有一丝蓝天露出来。莫非传说中的天气窗口提前来了?“再把营地往上推高一点再说?”赵四问大家。这不是一个坏主意,我们计划中的露营极限是3个晚上,食品和燃料都还够。风的状态也好转了很多,吃了些东西,也上了厕所。可以再试试。

早7点全体由垭口沿东南山脊继续向上攀登。我们的绳组计划是赵四带两根绳子领攀,做好Anchor后保护2人同时跟攀,其中一人拆除部分保护点,并在抵达Anchor后继续保护赵四领攀下一段。另一人则在到达Anchor后用第三根绳子保护第四人跟攀。也许是因为这种策略在犬牙交错的横移路线上效率不高,这4段横移进展得很慢,到达4900下降点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了。

我看了看接下来的路线,角度明显开始陡峭起来,顶峰忽隐忽现的出现在云雾里。我有一个经历了多次苦B教训总结出来的攀登原则:在高海拔,最多尝试那些在平原有把握onsight的陌生路线,哪怕是跟攀。用王二的话说:“岩壁会告诉你该不该爬它!”而面前这块岩壁我没有把握负重领攀它。另外,4个人的绳组在这样的路线上效率太低。如果我退出,他们可以精简掉一些装备,也可以简化每一段的操作,应该可以加快攀登速度。

“我打算放弃攀登,留在这里等你们。”我说出了我的想法,他们三个考虑了一会,没有反对。

迅速收拾了一下装备,留下了一根绳子,一把nuts。睡袋、防潮垫和bivy袋也都留在了这里。他们只携带了羽绒服和冲锋衣。水只有3升,给我留下了半升,唯一的炉子也留下了。他们每人带了些能量胶和能量棒,把剩下的3袋山之厨也留在这里——没有炉子也泡不了。箩筐一直都穿着一双厚重的登山鞋,估计应付不了接下来的难度,换上了我的攀岩鞋。一切收拾停当装在一个包里后,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风马旗递给我,“你没事可以搞一下创作。”他笑嘻嘻的说。

没有太多停留,赵四开始继续领攀下一段,轮到风离开保护站的时候,他回头很兴奋的对我说:“I LOVE THIS GAME!”

这个保护站有一个bolt和一个岩锥,是12年赵四攀登时的下降点,正好在山脊上,可以清晰的同时看见南壁和东壁,暴露感很强。脚下是一个不到半米宽的倾斜的平台,想放松休息就必须挂在bolt上,很不舒服。雾慢慢又笼罩了山脊,渐渐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但时不时还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没爬多远,还是太慢,估计是路线的确难起来了。”我想。

但现在没时间考虑他们了,随着雾,雨也开始落下来,我必须思考独自过夜的问题。我发现在下面30米的东壁上有一个石缝。缩到那里显然会比在这里淋雨好太多了。先空身从山脊上降下去,看了一眼那个石缝,十分理想,在石缝里还发现了一个空的水瓶和一根旧扁带,看来以前有人在这里露宿过。爬回山脊,把背包一个个挪到石缝里,再把风马固定在山脊anchor旁边。这时已经下午4点了,用对讲机呼叫了一下风,风在对讲机很兴奋的说:“现在3个人状态很好,进展神速!”OK,这算一个好消息。但是雨一直没有停的意思,我用石块扁带和Bivy袋上的铝杆把一块防潮垫固定在头顶的石缝上,再把石缝底部用石块和背包垫平整,钻进睡袋里。现在这里避风挡雨,还略宽阔,比前两晚强多了。

一晚没有他们的消息。

8月17日早上雨停了,我觉得按计划他们应该下撤了,毕竟这已经到了计划中的关门时间。但是没有任何消息还是让人有些不安。留给我的半升水这时已经快见底了。我再次加固了一下头顶的防潮垫,看到距离我大约50米的岩壁上有一个正在滴水的小岩洞,我收拾了一下装备,试图接近它,也许能补充一下饮水。做好anchor,挂着仅有的一把nuts,横移了30米就无法前进了,岩壁太完整,完全没有放保护的地方。眼看着尽在咫尺的水滴,之好舔舔嘴唇放弃。

雨又开始下,继续在岩缝里等待,一次次的呼叫赵四他们,渐渐进入冥想状态。大概中午的时候对讲机终于有了回应:“我们现在很冷,也很疲倦,顶峰现在就在我们头顶上方不远处,还要爬2个pitch!”是风的声音。他的描述让我既高兴又不安,快登顶了!但雨越下越大,在他们那个高度疲倦地攀登风险不小:“也许他们状态都还不错,也许他们有把握迅速登顶并且快速下撤,今天天黑前回到4900。”我猜测着各种可能,“希望今晚雨能停。”

我不敢过于频繁的呼叫他们,怕影响他们攀爬。对讲机还是再次陷入沉默。每隔2小时的呼叫,回答我的都是米老鼠的尖锐的声音:“Oh,my!”。这是风带来的迪斯尼卡通对讲机,在安全带上一大堆岩石器材旁边挂一个会发出各种怪叫的,粉色米老鼠形状的东西,他觉得很Q。

很快夜幕降临了,对讲机也没电了。我向着上方大声喊他们的名字,如果他们现在离我不远应该可以听得到,但岩壁上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已经失联了8个小时了,我再次打开所有的背包和防水袋,看看能有什么东西能用上。很幸运的,在箩筐的一个小盒子里找到了3节电池,应该是头灯的备用电池。赶紧把对讲机拆开,换上新电池,再次呼叫,只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大约12点的时候,突然有了动静,对讲机里传来箩筐的声音:

“我们现在准备宿营。”

“你们在什么位置?你们状态怎么样?”

“我们三个……可能只有我还可以了……四哥手受伤了,伍哥状态很不好……”

“他俩还能自己走吗?!”

“……”

再没有回答了。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们超出计划宿营,并且身体状况不妙。这时弥漫的雨已经变成了大片的雪花。不知道他们位置在哪,如果有好的宿营地应该原地休息。如果宿营地不理想,体力允许的话应该连夜下撤。如果真是无法行动了,以他们那少的可怜的御寒装备,在这样的天气下……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把头灯打开,照向被漫天雪雾笼罩的山脊,希望如果他们正在黑暗中向我接近的话,可以知道我的位置。

18日凌晨。不知不觉睡着了,突然,头顶的防潮垫塌了下来,一大堆雪正好盖在我脸上。我趁机吃了几口雪,然后用一切可以装水的东西收集雪水。人也清醒了不少,看了看山脊仍然没有动静。从怀里摸出对讲机呼叫了几次,也没有回应。根据上次的通话,似乎赵四的状况最不好,不知还能行动吗?如果是赵四和风都出了问题,箩筐一个人能自救吗?我手里只有一根60米绳子,一些nuts,不可能上攀营救,他们必须自己想办法下来。在这样的海拔这样的路线上,如果失去了行动能力,那基本上……越想越冷……天渐渐亮了,雪停了,一切平静了下来。对讲机仍然没有任何声音。我做了个决定,如果到下午2点仍然没有任何消息,那一定是出了严重的事故,我就必须想办法下山求救。“嘿嘿,这次玩大了吧,”我嘲笑自己:“度假又变成玩命了。”

上午8点多,就在我思考如何利用手中有限的装备下去的时候,对讲机里传来箩筐的声音:“王大,我们现在开始下撤。”“你们昨晚没事吧?”听到他的声音我简直是幸福极了,但是对讲机再次发出了烦人的“Oh,my!”的尖叫就不再出声了。不管怎样,他们正在下撤,他们挺过了昨晚的一夜风雪,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10点多,对讲机又响了,这次是赵四的声音,但是语气紧张语速极快,我只能断断续续的听见:

“伍鹏……滑下去了,我叫他别动……就这样……都是雪和沙子……我叫他别动……掉下去了……伍鹏他……我想下去找他……下撤……”

我听不明白,就问他:“是不是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我的头嗡地一下,赵四一向处事冷静沉稳,他如果说出大事了,这绝对是一次致命的事故。觉得该做点什么,又像是在做梦,很久才反应过来。紧接着,巨大的悲伤和各种疑问涌向脑海。我必须等他们下来。

下午2点左右,对讲机里赵四的声音:“王大,我们还有4~5个pitch到你那里,你那里有吃的和水吗?”“有,有吃的还有水,你们注意安全!”我强忍着没有问任何问题。又等了2个小时,隐约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器材碰撞的声音从上方岩壁传来。我赶紧看了一下食物,还有3袋山之厨和少量花生米、葡萄干。赶紧先把昨晚收集到的雪水烧开,泡了两袋山之厨,塞到睡袋里保温。用剩下的水煮了一大杯果珍,继续焦急的等待。睡袋里的米饭快凉了,人还没下来。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终于下来了,两个人完全脱了相,浑身湿透,双手肿胀,被水泡得发白。我让他们进到岩缝里,把水递过去,箩筐喝了点水就靠在石头上一动不动。赵四缩在我旁边,浑身不停的发抖。他吃了些米饭又喝了些水,开始给我讲发生了什么。(赵四的经历可以看他和箩筐写的报告。)看他俩濒临崩溃的样子,和赵四叙述的出事位置,我知道我们不可能立即回去展开搜救了。现在这个状态,能全体安全回到地面就已经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还有300多米的直壁路线在下面等着我们。

“我们现在就撤回大本营吧?”赵四问我。我没意见:“你们体力如何?”我看了看箩筐,箩筐点点头。

收拾了装备,开始下撤。赵四说下面每一段都有12年打好的bolts。我们用两根60米的绳子固定好,他俩先降,等他俩到达下一个anchor的时候,我做好双绳降下去,然后收绳。每一段都很慢,经常在黑暗中找不到救命的bolts,箩筐和赵四又经常在下降过程中就在绳子上挂着睡着了。我的头灯昨晚亮了一夜后现在就只有一个小红灯还能工作。于是就经常在黑暗中等着他们发出可以下降了的喊声,或者拼命大喊叫他们醒过来好继续行动。还要在昏红的灯光中辨别绳子颜色,调整下降绳索,精疲力尽。

就这样直到19号凌晨4点,我们终于回到岩壁下。趴在乱石坡里一处有水流出来的地方不停的喝水,睡过去,喝水,再睡过去……中午直射的强烈阳光把我们晒醒了。一个晴空万里的天气,这是我们进山来最好的一个天气。

慢慢回到BC,钻进帐篷又大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是下午4点多,我觉得必须下山求援,并把消息尽快通知柔柔。和赵四简单商量了一下安排,我带了点水和食物,一个人下山。昏暗的天色下,那段山路非常难走,尽管我们上山时留了路标,但我还是数次迷路。到达谷底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我也累的几乎走不动了。就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走到了甘海子,那里有个牛棚,我敲了敲门,一对和蔼的藏族老夫妇把我让进了屋里。

我借用他们的电话,但联系不上柔柔,把消息告诉了王二。就在我试图向他说明一切的时候,王二说:“不用说了,你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带人来找你们……”

(后来的事情可以参考小河和王二写的搜救报告)

……

没想到这座风梦想了十几年的山峰是这样完成的。

没想到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岁月的兄弟就这样离开。

没想到我时隔六年重新开始的第一次攀登会这样结束。

以这种方式……

还记得十年前老K曾经说过,“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登山,反正我是把它当作一项消遣,但是是最严肃的消遣,当我的日常生活中充满了太多的“无所谓”时,这种严肃可以使我的生命具有意义,可以使我的头脑保持敏锐….”

我不知道我们曾经做过的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我只记得,在那个远离尘世的陡峭仞脊上,沐浴着日月星光和风霜雨雪,风微笑的对我说:

I LOVE THIS GAME。
 楼主| 发表于 2014-12-8 16: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xyy_xuma 于 2014-12-8 17:13 编辑

Charpter 3 搜救报告
2014 婆缪峰山难搜救报告-何川原帖地址:http://bbs.rockbeer.org/viewthre ... &extra=page%3D1

概述:2014年8月18日,早上10点,伍鹏(自由的风)在登顶婆缪峰后的下撤过程中,于东南山脊5200位置发生滑坠。8月19日晚上8点半,队友王大传出消息;当夜第一波搜救队进山。8月20日,接回队友赵四和箩筐,搜寻了南壁C1。8月22日,第二波搜寻队伍出发。8月24日,在5050高度找到伍鹏遗体。8月25日,把遗体安葬在4850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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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缪南壁,拍摄地点是婆缪峰顶南偏西10度距离4公里5300米海拔处。图片由飞狐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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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志点:峰顶5413,5200出事点,5050发现点,4850墓地,4800C2,4500C1,4900王大等待处,其中C1和C2是自由扶梯及其他南壁转西南山脊线路的传统营地。图中不可见其他地点:上牛棚子,约3900米,南壁大本营,搜救行动大本营;东壁大本营,约4200米,事发攀登路线的大本营;上甘海子,约3500米,长坪沟歇脚处,对外提供饮食;四姑娘山镇,约3200米,事发所在地行政中心,位于长坪沟口。四姑娘山镇到上甘海子需要徒步2小时,上甘海子到上牛棚子需要徒步3小时。

线路:绿色线条是事发攀登线路,东壁转东南山脊;黄色线条是登顶下撤以及当事人坠落线路;红色虚线,第一波搜救线路;红色实线,第二波搜寻线路;蓝色线条,遗体搬运线路。

8月18日,早上10点,伍鹏(自由的风)在婆缪峰东南山脊5200位置发生滑坠。

8月19日,晚10点左右,我们刚钻进吊帐,布达拉第一天强度略大,累坏了,喘息中收拾着湿透的装备,孙斌接到王二的电话,说伍鹏死了;我和孙斌简单商议后,决定第二天一早下撤,打电话到管理局确认出事但无出事详情。是夜,王二等六名山友(王二、Griff、古杰、老董、小鼻涕和叶明)与管理局六人组成救援队进山救援。

8月20日,凌晨2点半,救援队赶到上甘海子牛棚与等在此处的王大汇合。小鼻涕陪同王大下午回到四姑娘山镇;早上六点半,王二、老董和Griff与管理局四人出发,9点半赶到东壁大本营接到赵四和箩筐,王二等三人护送赵四二人下山,晚上7点半回到镇上;管理局四人从东壁大本营出发,横切到南壁C1,图中红色虚线,搜寻了南壁C1附近位置,未有发现。古杰,叶明与其他管理局人员赶到南壁下大本营的上牛棚子,大量技术装备和物质亦运送到此。孙斌和我顺利下撤,与阿飞、饼干、Rocker一起傍晚赶到镇上;晚上赵四、王大和箩筐讲了事发前后的相关细节,展示了相关的视频和照片;五香发来南壁与东南山脊图片,经当事人辨认,基本确认事发位置;事后证明,精准的位置信息非常关键。基于安全原则,结合天气状况,人员身体状况,大家一致决定等第二天家属到达后再商定进一步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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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1日,王二队,小河队从双桥沟搬到镇上,伍鹏妻子柔柔以及陪同前来的相关人员恰咪大姐、王磊、Apple、黄超、晓柳和汪汪等人到达镇上,古杰、叶明撤回镇上。晚上所有人员在三嫂家开会,三位当事人详细描述事故前后经过,其他人提问;确定王二、孙斌、Griff和小河作为第二波搜寻的技术攀登主力,并于第二天出发。其他人员在镇上处理后勤等其他事宜。考虑到实际情况,此次搜寻采用南壁由下往上的方案,放弃从事发攀登线路下降的方案;最高目标是找到伍鹏并带下山,基本目标是收集信息,做长期打算。天气不好,上牛棚子的管理局队伍原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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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2日,王二因故不能上山,孙斌、Griff和小河与老胡、杨东、杨金龙、明德兵带着三匹马一道出发,傍晚赶到上牛棚子;晚上开会,确定了后面的行动方案;C2往上由孙斌、Griff和小河进行搜寻,杨心勇和张秋华提供到C2的向导和运输支持,杨东、老胡、张志军和刘刚提供到C1的运输支持;建立3人C2营地及2人C1营地;杨伟太镇守上牛棚子,负责与C1、C2和山下管理局及镇上留守人员沟通,协调人力物资。是夜,雨雪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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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3日,早起,上牛棚子四周都是积雪,山上白茫茫一片;云雾飘去露出湛蓝天空,赶紧收拾整理物资和装备,2-3天的食品,阿式攀登的技术装备,C1-C2的固定路绳,营地装备,基本上是王二队的装备。积雪融化,对面山坡爆发泥石流,在响彻山谷的巨大轰鸣声中收拾好装备。 多云间晴算是难得的好天气,约11点,九人的队伍出发了,BC到C1的路很陡很难走,有两处难点,非常陡直且滑,是四姑娘山区一带最难走的接近路线;下午2点到达C1,五人队伍出发C2,C1到C2的路线按顺序是:60米上升,60米横切,30米上升,30米横切,100米上升,1小时横切及碎石坡。在上升段固定了路绳,横切部分穿徒步鞋走,最后一段横切有一点难度,需要一点攀岩的技术动作。傍晚六点,到了C2,用望远镜观察出事的沟槽,未有发现;先到达的杨心勇和张秋华搜寻了沟槽下方积雪坡周围,未有发现;天色渐晚,杨和张撤回C1,一再叮嘱安全第 一,过难点及操作一定要小心,不容再有任何意外。 C2营地四周巨石居多,房间大小的石头比比皆是,跑到营地远离出事沟槽的一端去观察。沟槽的上半段全是积雪,但看不出任何痕迹,给人感觉很缓;下半段岩壁很陡,有些破碎,像挤压的痕迹,也许婆缪的东南山脊被撞折过;中段有一个拐弯,地形看不清楚。 下半段停不住,分析伍鹏应该停留在中段或者更高的积雪段,商议后基本选定沿沟槽稍微偏左直上的线路,可以避开流水沟及落石,也能尽早进入中段寻找;下半段的岩壁由我领攀,积雪段由孙斌领攀,Griff负责摄像记录;下半段有好些宽大的裂缝,呼叫大本营紧急调运5个最大号的机械塞,第二天一早送到C2。C2营地有电信的信号,还可以与山下沟通。是夜,零星小雨,孙斌和我住在C2营地大石头下,Griff住单人帐,休息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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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4日,早起,云层较高,太阳时而露出;机械塞已经运到C1,来不及等运到C2,9点左右,我们三人出发。走到积雪坡,积雪坡是一个小型冰川,在积雪坡和岩壁根之间保护着爬了一段到达沟槽的正下方。沟槽里有流水,岩壁全是湿的,第一段有局部难点,Aid通过,第二段稍难,第三段最难,湿呼呼的烟囱,保护也不是太好,第四段不难,到此下半段就爬完,幸运得很,几次落石都没造成伤害。这里是一个肩部,孙斌通过对讲喊我仔细观察,走进沟槽上下看了,都没有发现什么痕迹。下方是光滑的冲水沟,停住的可能性比较小,上方也是冲水沟,但台阶及褶皱较多,比较好爬,决定继续向上寻找。目测从这里到雪坡也就两个绳距,想着停在拐弯后的可能比较大,今天无论如何会有新的发现,沟槽拐弯后下方有一个带仰角的台阶,通过可能会有麻烦。在保护站等孙斌和Griff,各种假设在脑海中盘旋:伍鹏会不会缩在某个角落里等我们?见到我们会有多开心。会不会发现停在雪坡的高处?要是什么都看不到?开爬就停止想象,沟槽水流不断,好在很简单,速度很快,翻上几个台阶之后,看到流雪的痕迹,心中一紧,告诉孙斌,可能近了;再上了一个台阶,一抬头就看见了伍鹏,他静静的蜷着,趴在雪里,一动不动,黄色冲锋衣,黑色的裤子。兄弟,我们来晚了,这就接你回家。天空飘起了雪花,我掏出手机,在接近的过程中拍了照片,仔细的看了看,手部和脚踝的皮肤有些泛白,头埋在雪里看不见,攀岩鞋和安全带都在。这里是一个缓坡,在仰角台阶下,沟槽拐弯后迅速收窄,堆积了不少积雪。雪越下越大,等我爬到上方时,伍鹏身上已经有大量雪花。孙斌和Griff上来后,山上的雪化作流水倾泻而下,流过保护站,越来越大;我替柔柔念着她要对伍鹏说的心里话,哽咽着难以出声。生离死别,天各一方,心痛不已。Griff摄影拍照,孙斌和我处理遗体,从遗体的伤痕判断,伍鹏死于致命撞击,此后减速停了下来。用露营袋包住遗体,放到桶包里,用单绳往下放,我用另一根单绳下降,连在桶包上,防止撞击以及帮助通过台阶等卡点。带了电钻,打了挂片做保护站,可以安心下降。电话与山下的阿飞沟通,确定柔柔希望把伍鹏留在山上,把伍鹏带离沟槽,安葬在C2平台就是此行的目标。与大本营沟通,要求明天上来2人带着挖掘工具增援。五段降到雪坡底,从下午2点半发现伍鹏开始下大雪,到6点半把他安放在雪坡底部,雪停了。浑身湿透,三人挤在单人帐里烤衣物,孙斌烤了一会儿钻睡袋捂去了,我俩熬到夜里12点,相继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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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5日,早上9点多,杨东、杨金龙和明德康,就到了C2营地。孙斌提议墓地选在营地上方靠近岩壁根部的一个平整处,这里的确是个好位置,背靠着婆缪南壁,东南山脊和西南山脊环抱,下面是婆缪沟接着长坪沟,对面是绵延的群山,视野开阔,难有落石侵扰,不污染水源,离营地有足够的距离。按照当地风俗,向土地爷买了这块地,挖好掩埋的坑,把伍鹏抬过来,一路放着鞭炮。整理好遗容,留下陪葬品,哽咽着拨通了柔柔的电话,她与伍鹏作最后告别。山下两河口,家人和朋友们为伍鹏送行。盖上沙土,磊上石堆,拉上经幡,燃起香纸,洒下二锅头,这就是伍鹏最后栖身之地,他敬爱的婆缪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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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8 16:58:13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上是全文,在原帖中还有更多的回帖,关于技术方面的讨论等等,有兴趣可以一看
 楼主| 发表于 2014-12-8 17: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Griff:引用google earth截图,山体比例有严重误差,gps数据也对不上,仅作为大概的位置参考。 1410272242ff9bfefba9556738.jpg

发表于 2014-12-8 17:56:51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前想贴过来,太长了....辛苦了!
发表于 2014-12-9 00: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需要花费一些精力学习
 楼主| 发表于 2014-12-9 00:52:41 | 显示全部楼层
吓大的小鹰 发表于 2014-12-8 17:56
之前想贴过来,太长了....辛苦了!

我也考虑了很久。。终于还是反正闲着无聊就贴一下。。。
发表于 2014-12-9 09:0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柳和坑子的事应该不会有如此详尽的记录了,唉,山难多发之年呀,冬冬以来,接二再的陨落希望之星。。
 楼主| 发表于 2014-12-9 10:14: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与谁同坐轩 发表于 2014-12-9 09:09
小柳和坑子的事应该不会有如此详尽的记录了,唉,山难多发之年呀,冬冬以来,接二再的陨落希望之星。。

两个人都已经遇难,谁都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所有的报告都只能是根据现场情况臆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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