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zazha 于 2018-9-21 08:42 编辑
十一日 早晨起来,闻到的依然是一股煤气的味道。没有嘉舜的帐篷只剩下了三个人,显得很舒适,英文的表达就是cozy,空间不大,刚刚好,却能感受到很舒适。 冰雹噼噼啪啪地打在帐篷上,我却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只是无视了外边在下的冰雹,仿佛已经到了熟视无睹的程度了。过了一会,脑子才慢慢地转了过来,带有一丝醍醐灌顶的感觉: “外边下雹子了,B组不会登不了顶吧?” 西则还没缓过来,依然沉浸在搓眼角的排泄物的快乐之中,早早就起了的田园烧着水,头也不转过来: “恩,可能吧。” 我想,那的确挺可惜的,况且两个组只有一组登顶,另一组肯定不好受。这时,田园又开口了: “不过他们没走错路的话可能已经登顶了,说不定现在正在下撤呢。”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田园,也算是给自己的心一个安稳。 打开手机,翻着昨天拍的那些照片,觉得时间真的飞的很快,明明是昨天的事,却好像隔了半辈子。再想想刚进协会的时候,却又像是昨天一般。 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事,下撤吧,不行,上边可能还要接应。干等吧,又没什么事做,但也只能干等。 大概是九点多的时候吧,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起来,发现是铭远的号码,带着些许的疑惑,我接通了电话,传来的却是嘉舜的声音: “柄然,我们准备下去了。” “好的,需要我们上去接应不?”我有点疑惑,他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些许沮丧的感觉。 “不用了,我们已经够人了。” “好,那B组登顶了没?”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没,现在收拾东西准备下去了,你们也准备一下撤营。” 果然,和我担心的一样。“好,我和赵老师他们说一下。” 挂掉电话,三个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彼此。首先打破这可怕的沉默的是西则: “没登顶,那......有点难受的啊。” 田园就只是烧水,没说话,背对着我们,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好,就有点自言自语地说: “刚才下冰雹就有点担心,没想到居然变成真的了。” 田园这时候突然转过来,问我: “那嘉舜说了我们要上去吗?” “不用,他说我们就撤掉C1下去就好。” “好”,说完她又转过去烧水了。 奶茶果珍冲了一杯又一杯,雹子却依然在下。 隔着一块大石头,田园大喊:“老赵!” 赵老师也回:“啊?” “开对讲机!” “哦!” “怎么了怎么了?听得见不?”赵老师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过来。 “听得见,那个嘉舜说B组没登顶,我们准备撤C1就下去。” “那我们就不用上去接应了是吧?”赵老师似乎有点不放心。 “不用,就撤掉C1下去就行。” “OKOK,收到收到。” 收睡袋总是最痛苦的,眼睁睁地看着暖和的睡袋被一点一点地塞进袋子里,这边自己还在瑟瑟发抖,那边睡袋带着自己残余的温度就离自己而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帐篷里足足多出了六七袋满满的后勤。赵老师建议面包之类可以降解的直接拆掉扔掉,这里附近是有老鼠的。但我们还是选择带下去,可能都觉得这样其实也不太好吧。 赵老师在撤营的中途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指着上厕所的地方,我以为他又要开车了,没想到他说了一句: “那边,哪个地方,有狼的脚印。” 我擦?!狼?我都没想过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遭遇。 乘着上厕所,我和西则过去仔细观察了一番。的确,两排不算笔直却近似平行的脚印在雪地上显得很清晰。有点像猫的脚印,若不是脚印的深度,以及每个脚印上那一点锋利的爪子留下的凹槽,我也不会感到危险其实到处都是。 装东西的时候是最乱的,我装了四袋后勤,一顶帐篷,还有自己的各种装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装好的,只知道大家都装的满满的,几乎将包上的每个地方都塞满挂满。先放进去的是睡袋和其他一些衣服,在睡袋仓里头挤得快把拉链都挤爆。 然后是高山靴和冰爪,把所有的搭扣都解开,再把安全带和各种锁具之类的放进去。接下来就是四袋不知道为什么会剩下这么多的后勤。再接下来,是已经放不下而只能打外挂的两张防潮垫。冰镐则在另一侧挂着,连同地席一块;牢牢地绑在包上。 头盔则是戴在了头上,包上实在腾不出空间了。在包的背后,还外挂着我的小包。背着这个包,就像是背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当。 上包,居然如此沉重。不知道是海拔太高了还是怎么样,平日里能够拎起十一瓶沙的猛男上包法居然失效了,居然还要西则帮忙把包托起来才能把另外一只手放进肩带里。 田园则更虚一些,差不多就完全是我们帮她上的包了。其实她毕竟还是女生,体力体能怎么样都还是不会像男生一般好。我当时也有点想帮她背点什么,但实属无奈,自己的包已经完全地装满了,最多可能就只能装下一包辣条了...... 背着如此沉重的包,脚步也快不到哪里去。我是最后一个出发的,除了西则留下等星号。嘉舜在下去之前帮我解决了小包的累赘,但也只是让这个包变得没那么难看。之前还可以直接冲上去的小坡这回得慢慢的走,中途还得停下来喘口气。 还记得之前一个人走的时候,总是喜欢动不动就跑起来,然后没跑几步就得停下来感受缺氧带来的痛苦。但我总是乐此不疲,跑动,总是让我感受到一种生命的活力,即使喘得像条狗一样,我也不会抗拒。 上坡只是有点难受,而下坡绝不止有点难受。松软的碎石踩上去便往下滑上好一段,背着大包,腰部的力量绝大部分已用来平衡这部分的力,稍不小心,便会从用脚往下滑变成用屁股往下滑。 没过多久,腰和背便感到疲累,不是跑步过后那种真真切切的累,而是感觉好像自己没力气了,但又没有太明显的感觉,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了,不然就可能受不了了。 我便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不远的一块大石头。 轻轻一跳,右脚一脚踩在一块石头上,全身加上包的重量压在这只脚上。膝盖还没来得及弯曲,上半身的重量就已经压了下来。来不及伸出左脚卸掉重量,右脚膝盖感觉是向前弯折了一下。让人想着有些后怕,还以为自己的膝盖就会这样断掉...... 戴着耳机,听的是巴赫的《air on the G string》。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是清明云顶山之后了,当时只觉得听上去真的太美了。每一个音节都是那么的和谐,每一个揉弦都是那么的深情。 后来上小提琴课的时候,学长教了我这首曲子。可惜我实在愚笨,至今没有完全学会,也只能自己听听了。 之后,这首曲子一直伴随着我经历了很多,很多很多。我之前有写过,我爱听歌,每一首歌都包含着一段回忆。而这首曲子包含着的,不止一段。 每一次我遇到了什么事,不管是开心的,不开心的,我都会选择拿出来听,久而久之,这首曲子对我而言,包含的感情就慢慢地复杂了起来。 陈老师在后边慢慢地赶了上来,突然从我旁边出现,拍了一下我,吓了我一跳。他看着我,笑着说: “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喊你不应的,原来戴着耳机听歌呢。”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大踏步往下走。 包是很重很重,但是摩擦力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半点。到了那个大大的长满草的山坡,连续好几天的阴雨让这片土地上难有干燥的地方。到处都是一些苔藓类的植物,一脚踩上去,若是此时重心没有控制好,便会又一屁股地坐在地上。让人不得不小心地用登山杖慢慢地往下支着,然后一步一步试探着地走。 刚下坡不久,纳纳就也追上了我。然而她走的实在是快,我只是走了一半不到,她已经到了山脚,只能看着那个本来就小的蓝色身影继续变小。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往下走一步,便感觉自己的膝盖就要支撑不住自己,感觉自己就要往前一倾,跪在地上。或许是背着重物下坡让膝盖过于疲劳了吧,自己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是无从分析,只能凭感觉——觉得累了就坐下休息。 于是那个坡上我休息了八次,然而纳纳只休息了两次...... 回到本营应该有七八点了吧,天还没黑,大家基本上都已经到了。放下包,总算是从这段艰苦下坡中解脱了。 剩下的几个甜瓜和哈密瓜已经被切好放在了厨房门口的桌子上,没等他人招呼,我自己便凭着本能拿起了两块开始啃起来——反正这么多,一人两块说不定都能有剩下的呢。 大家都有说有笑,星号也一直在和马西则打情骂俏,铭远和宾李这对早就被看出来的小妖精则双双姗姗来迟,又是走在了最后。 记得嘉舜好像说过,铭远老是走在最后,我都不知道他是本来就这么慢的还是因为陪宾李才走这么慢的...... 现在我觉得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无论是登顶的A组还是没登顶的B组。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我还担心B组的各位回来后会因为没登顶而一言不发,然后整支队伍变得一片死气的样子,现在看来,我又是想多了...... 明天的安排已经出来了,三个女生和西则去坐班车到日喀则再转火车回拉萨。剩下的人就留下收拾东西,然后分别再坐货车和赵老师的车回去。 晚上都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没有太多的闲谈。我想,可能每个人这时候都会有自己的心事吧。 可能有的人想着回去就要上班了,有的想着登山终于结束了,有的想着明年是否还会再来,有的可能想着床位斜对着的彼此...... 我是羡慕他们的,总能知道自己该去想什么。我只是躺在睡袋里,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机会再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机会再赖在协会,就像以前一样。 总是想着泡在协会,住在Q群和论坛,无论协会要做什么,只要自己有时间有能力,总会下意识地去做。 我是个有点算是害羞的人吧。从小到大,上课却总是不敢举手,有问题却总是不敢问老师,想上台却总是不敢报名。我一直以为我只是太害羞了,现在我才发现,我只是不够热爱。 因为热爱这个给我带来快乐的徐妈,才会勇敢地站出来。 我是一个不擅长也不太喜欢交朋友的人,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总会不太敢迈出那一步。但进入登协以来,我发现,我和很多人都成为了朋友。起初我以为是因为世杰一直在带我的缘故,后来我才发现,是登协里的大家迈出的那一步。 所以,我喜欢登协,参加各种活动,加入部长部员会,不是因为什么责任之类的,而是因为里头有我在乎的大家。 很多会员在毕业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即使当年他们也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对徐妈痴迷。我想,这不是因为他们心里没了徐妈,而是徐妈里没了他们在乎的人。 一辆零件完全替换过的汽车还和原来一样吗?一个在校会员已完全不同的徐妈还是当年的徐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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