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许久之后,王睿又颤声问了一个问题。什么镇宇开车来这里接她们,都是素芳为了带自己来仙人井让自己宽心的借口吧。
“确实也不必,不过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素芳哈哈一笑,“你知道吗?海石不仅仅只有海里有,我也是刚刚发现,这个仙人井的井壁,都是海石,这里的井水,也都是通到岛外的海水。”
素芳在打听海石传说时,得知海石也是有记忆的,它们记得自己的同伴曾经救过的人和物,这些人和物在平日里接触海石不会有危险,其他人接触海石时,只要是跟他们在一起,同样不会有危险。素芳一直不确定自己究竟是被海石所救还是像鹏飞嘉舜那样只是偶然穿越,她也不知道仙人井里究竟有没有海石,不敢贸然深入,只能带一个在海石记忆中的人一起过来,而岛上没有超能力的人里面,只有王睿是被海石所救过的。不过她刚刚把法力注入岩石,确认了整个井壁都是海石后,才明白过来自己当时也是为海石所救。
“素芳,你之前和我们在一起时,是早已经想好了这些吗?”王睿盯着素芳的眼睛,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不是哦。”素芳也盯着王睿眼睛看,“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和你们在一起。”
王睿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来。
她们回到井口,太阳已经西斜了,王睿抬头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村子,但她心里甚至开始隐隐地期待这条路永远也不要走到头,这样就意味着,她一直在向村子靠近,而不是远离。
她正想着,突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王睿瞪大了眼睛,没有错,那是镇宇的汽车。她急速地转头看向素芳,发现素芳依然灿烂地笑着注视着镇宇的车驶来的方向。王睿拼命忍住了眼泪。
在上车之前,王睿想起一个问题,她问素芳:“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素芳回头看着她眨了眨眼:“躺在怡然床上的时候。”
素芳没有隐瞒,她下定决心要消除其他人的记忆,也就想让他们在此之前知晓一切故事。秀儿又端上了酒,王睿敬了秀儿一杯酒,她猜出来了秀儿的超能力,那就是平静和安定人心的力量,人在最平和的状态下,才能看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的力量融到酒里,琴声里,这一整年,都在默默地抚慰着所有人。
“村长,你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回去。”素芳讲完后,看着郭栋补充道。
“我不回去。”郭栋笑着,静静喝了一杯酒。
“我也不回去。”遥华也喝了一杯酒,温柔地笑着看着喻梦。
“你自己要小心。”嘉舜向素芳举了举杯。
“素芳,你,能不能多给我们留一点点回忆,半年,不,一个月,不,三天也行……”鹏飞喝醉了,趴在桌上,红着眼睛跟素芳说话。
没有人想要拒绝素芳的提议,他们自觉是过客,本就不该干扰岛上的平静生活,更遑论用给岛上带来危险的可能性来保存自己的记忆。
那晚几乎每个人都大醉,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在失去意识之前,盯着黑漆漆的窗户,模糊不清的脑海里闪过过去的一整年发生的故事,闪过即将即将消失的,怎么也抓不住的那些回忆和名字。
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准备尽可能长时间地待在一起。白天,一起做饭,一起踏浪,一起聊天,晚上,睡在沙滩,以天为被,彻夜长谈。王睿心里默默地感谢素芳,和突如其来的离别相比,能有时间这样认真的,好好的告别,是多难得的福分。
三天一晃而过,端午节来了,吃过晚饭,大家一起来到沙滩,安静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海石浮上来的时候,会泛出蓝光,像眼泪一样。”所有人都盯着海滩,脑海里浮现出素芳叮嘱了一万遍的话语。
来了!王睿看到远处海上闪出蓝光,在海面上微微颤动,然后紧接着,旁边冒出更多的蓝光,它们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像是一群萤火虫,静静地在海面飞舞。
王睿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听到身边也响起了抽噎声。
洪美在背后突然大喊:“你们平安回去了,就面朝天空,心里默念,一,二,三,素芳就会告诉我,我就下雨,告诉你们我知道了……”说到后面,也泣不成声。
“走吧。它们浮不了多久。”素芳平静地说道。
王睿捂着脸,她迈不出脚步。
“那就按出场顺序倒序退场吧。”亚楠说着站了出来,朝大家优雅地鞠了一躬,抬起头的一刹那,王睿看到他眼角也闪出了亮亮的光。他背过身朝海水走去,快到那群萤火虫面前时,他转过身来,朝他们用力挥着手,大喊了一句“再见”,然后转身走进了那片幽幽的光芒中,抱着一个蓝色的光点,消失在了海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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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睿已经哭肿了眼睛,素芳拍了拍她的胳膊,洪美在旁边一直念着下雨的口诀,这时停了下来,冲她大喊:“到了记得心里念一下!”她朝着海水走去,每一步都在微微颤抖,她看不见后面的人,眼前也只有无边的海水和蓝色的眼泪,一刹那,她觉得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她走到海里,也像所有人一样转过身来用力地挥手:“再见!”她弯腰抱起一个海石,闭着眼睛游进了海里,海水一瞬间拥了过来,模糊了她的意识。
王睿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站在甲板上,月亮挂在眼前,一切如常,没有人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盛大的离别。她抬起头,云朵阴沉着飘过天宇,她眨眨眼,脑海中回响起洪美认真的声音:“一,二,三。”果然下起了大雨。那个小丫头一年来每一次失误的懊恼表情接连闪过脑海,现在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她扬起脸,好让雨水能滑过每一寸皮肤。
再见。尽管这话说了无数遍,可最后的最后,还是要郑重地再重复一遍:
再见。
她知道他们一定听得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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