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颜色慢慢变浅,黎明快要来临,此时我大约攀登到了5800米的高度,我又开始头疼,又开始高反了!不过此时,面对高反,我已经经验丰富,我记着星号的话,开始放慢脚步,但是仍旧保持着固定的节奏。我在山上很好强,一直没扣上升器,只是把保护锁扣在了绳子上,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我并不安全,一旦我滑坠,仍旧会滑坠几十米,如果中途有保护站崩了的话,我可能会滑坠上百米,但是我想知道,我究竟能不能靠着自己的力量登上这座山峰。天色渐亮,坡也越来越陡,不用弯腰,我伸手即可碰到前路。我回头看下,被我蹬下的雪坷垃远远地滚下山,我正在一个陡峭的斜坡上,下方的距离足有几百米。我有些害怕,看到阿旺从我的身边走过,他端起相机给我拍了张照,跟我说,小伙子,不错!慢慢走,别急,你肯定能上去!我问他,教练,您不会害怕吗?他说,不怕,都习惯了。随后便超过我,快步向前走去。
我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扎实地走着每一步,就在快要翻过这个坡的时候,我看到一只大鸟从我头顶飞过,一个振翅扶摇直上,翻过了山离开了我的视线,我也来力气了,一鼓作气翻过了这个坡。这时候,周围的山峰已经全都在我的下面,我感觉我也像鸟儿一样,也尝到了天空和自由的味道!此刻,太阳突然钻出,金光像剑一样射向四野八荒,在这个高度,朝霞已经在我的脚下,我低头才能看到太阳,仰头只能看到天空和前方的雪坡。
我继续攀登,翻越一个又一个雪坡,终于在我翻过了最后一个90度的陡坡后,我来到了一片平地。这片平地有几个足球场大,平地的那头有一个扬起的角,高空风吹过,还有雪花在飘扬。教练指着那个角跟我说,你看见那个了吗?那个就是顶峰,后面没难度了,歇会儿吧!我和星号在平台上歇着等其他人,阿旺和我说,你们后面要动作快点,一会儿恐怕有暴风雪,走在最后面的两位女生我已经让他们回去了!听到宁致和林茜下撤的消息,我心里一惊,她俩昨天的状态还很好,我一直以为我们所有人都能上来的!不过事已成定局,我只能为他们感到遗憾。林茜也许还好,毕竟她曾经在2013年登顶过姜桑拉姆峰,但是宁致我替她感到万分的遗憾,我亲眼看着她从一个体力弱小的女生,坚持训练成为了一个体力挺好的登山队员,也记得她一个下午一个下午地挂在岩壁上磕登山线,我觉得她付出得比所有人都要多,没想到在最后一刻还是失败了。
这时扬宪爬上来了,站上平地后,他马上瘫坐下,扔下冰镐。我拍了拍他说,扬宪你看!那边就是顶峰了!在营地的时候,扬宪比我还期待顶峰,但此时他却非常不耐烦地说:“我不想看,别和我说话,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看!”,他已经到达极限。后来我听说,林茜和宁致下撤后没多久,教练也让扬宪下撤了,但是扬宪直接无视教练的话,毅然向前,我认为他做的对,在自己没有倒下之前,不能让任何人左右我们的梦想。
所有人都到齐了后,我们才向扬角出发,星号登顶了,然后是我,后面是星志。刘琳在离顶峰不到十米的地方,突然情绪激动,扔下包和冰镐开始往回边哭边走,我们在顶峰喊她,她头也不回。扬宪从后面迎头赶上,截回了刘琳,并和她一起到达了顶峰,最后猛哥也登顶了,我们在顶峰拍照留念。
期待了这么久,我在山下幻想了无数次登顶的情景,我以为我会激动,甚至热泪盈眶;我也以为站在顶峰的这一刻,我会感觉到莫大的成就,但此刻的我却平静异常,无喜无悲。
坐在峰顶的石头上,比我高的只有蓝天。白云飘在我的脚下,我背后是一个千米高的大悬崖,我一动都不敢动。山顶的风景壮观,随便哪个方向都可以望到百公里以外,格拉丹东的冰川全貌尽在视野之中,我看着队友们,望着来路漫漫,我看到脚下的冰川延伸到好远好远。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我感觉全身都轻松起来,顶峰不仅是一个终点,更是一个支撑着我完成这趟旅程的信仰。
现在,这趟旅程完成了,我该回家了。
如多吉所料,下山的半途我们就遇上了暴风雪,在暴风雪中,我们赶回了C1,星号已经坚持不住,倒进帐篷就昏睡过去,剩下我们几个也猫在帐篷里,等着暴风雪过去。此刻,我们所有人都非常希望尽快回到本营。暴风雪停了以后,我叫醒星号,所有人迅速撤营,拖着非常重的装备向山下飞奔,在乱冰区,我们遇到了上山接应的队友。
我和星志搭伴走下冰川,这时星志也已经疲惫不堪,嘴里不断地骂背包很重,我的包已经装满,无力帮他分担。戴雨笛走过来了,说和星志换包背,星志沉默了,没有换。雨笛的这一举动似乎让星志恢复了理智,后面的路,星志依然走得很艰难,但是他没再继续发牢骚,而是转移话题和我聊起了协会,聊起了这一程他的收获和他认为他的不足,还和我谈论起了下一任会长会是谁,我们两个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边说边走,路途也不再如此疲惫。
快到本营的时候,我遇到了牧羊大叔的女儿,她迎面向我走来,冲我微笑,面对着我,我走一步,她退一步,身轻如燕。我本就疲惫,加上语言不通,不知道和她说什么,而她也什么话都没和我说,就这么倒退着一蹦一跳地走着,我看见她的眼睛如江水般清澈,她的笑容如雪山般纯洁。忽然,她转过身,向我的其他队友走去,依然身轻如燕。她留下的那个眼神和笑容就像格拉丹东的冰川,我永远也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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